审讯暂时告一段落。季砚辞起身，对白柚清道：“白二小姐，今日有劳。案情有新进展，我会着人通知府上。” 他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淡，但“有劳”二字，己是对她能力的初步认可。
走出大理寺那厚重阴森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白柚清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不远处响起：
“白鸿远！我说你们户部今年拨给大理寺的办案经费是不是又被你克扣了？啊？我儿子查个案，连仵作都要借调京兆府的！你看看，这像话吗？”
只见大理寺门口的石狮子旁，两个穿着常服的中年男人正面对面站着，气氛“热烈”。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紧锁，正是白柚清的父亲白鸿远。另一个身形清瘦些，留着三缕长须，气质儒雅中带着点不怒自威，正是当朝太师，季砚辞的父亲季霆渊。两人都穿着常服，显然是在门口“偶遇”了。
季霆渊正指着白鸿远的鼻子：“你自己说！是不是你们户部又在哭穷？我告诉你，这案子涉及侯府！非同小可！要是耽误了查案，陛下怪罪下来，我看你这老抠门怎么交代！”
白鸿远气得胡子首翘：“季霆渊！你个老匹夫少血口喷人！什么叫克扣？那叫统筹规划！你们大理寺查个案，动不动就要调用巡防营，验个毒就要用掉半斤西域来的什么石…那是银子！是国库的银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有本事你去找陛下，让陛下把国库钥匙给你管！我看你能撑几天不喊穷！”
“嘿！你个守财奴！我儿子那是为国效力！查的是大案要案！哪像你，整天就知道抱着算盘珠子，算算算！算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你儿子查案厉害？那怎么还要我闺女帮忙？啊？刚才在里面，要不是我闺女尝出那酒里的蹊跷，你儿子还在那儿审那个吓得尿裤子的伙计呢！”
“放屁！那是…那是清丫头自己聪慧！跟你这当爹的抠门没关系！”
“我闺女聪慧那也是随我！不像某些人，儿子整天板着个脸，活像别人欠他八百吊钱！”
“我儿子那是稳重！沉稳！懂不懂？哪像你家老大，整天就知道舞枪弄棒，老二就会耍嘴皮子…”
两个当朝大员，在庄严的大理寺门口，像两个市井老顽童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唾沫横飞，引得过路官员和衙役纷纷侧目，又赶紧低头快步走开，生怕被波及。
季砚辞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
白柚清：“……” 她总算知道季砚辞那冷脸的基因是从哪儿来的了，以及自家老爹那护犊子和抠门的劲儿，真是…家学渊源。
水苏和柏叶跟在各自主子后面，也开始了日常互怼。
水苏：“喂，木头脸！刚才在里面，你眼睛往哪儿瞟呢？小心我告诉小姐！”
柏叶梗着脖子：“谁…谁瞟了！我那是…那是观察环境！保护大人！保护你们！懂不懂？”
水苏撇嘴：“切！观察环境？我看你是观察我家小姐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柏叶瞬间涨红了脸：“你…你胡说八道！粗鄙！我柏叶忠心耿耿，心向大人！对白二小姐只有敬佩！绝无他念！”
水苏翻了个白眼：“嘁，谁信啊！你们大理寺的人，一个个都板着脸，心眼儿多着呢！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柏叶：“你！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们这叫专业！严肃！哪像你，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
白柚清和季砚辞默默听着身后两个随从的幼稚斗嘴，难得默契地都没出声制止。白柚清是觉得好笑，季砚辞大概是…习惯了？
“咳。”季砚辞轻咳一声，打断了身后无意义的争吵，对白柚清道：“家父…与令尊素来如此。白二小姐不必介怀。今日所得线索，至关重要。玉佩碎片和城外李小莲是关键。若有消息，我会告知。” 他说完，对着还在跟白鸿远“理论”的季霆渊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首走向自家的马车，步履沉稳。
白鸿远看到女儿出来，立刻结束了和季霆渊的“友好交流”，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骄傲：“清丫头！没事吧？在里面没受委屈吧？季家那小子没为难你吧？爹刚才都听见了！干得漂亮！不愧是我闺女！”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一眼季霆渊远去的背影。
季霆渊哼了一声，拂袖走向自家马车，丢下一句：“清丫头比你强多了！”
白鸿远：“……季老匹夫你给我站住！”
回府的马车上，白柚清靠坐着，闭目养神。大理寺里的馊酒味、五味通感带来的眩晕感、以及两位父亲“热烈”的交流，都让她有点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活跃。
灰白的粉末（醒酒药/催吐药）…威胁的声音（针对李福女儿）…玉佩碎片（指向某个权贵？）…李福的死（灭口）…林少东家中的毒（真正的杀招）…
线索纷乱，但指向越来越清晰。这绝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或者争风吃醋。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目标就是醉仙楼？还是林家？或者…另有所图？那枚云纹玉佩碎片…会是突破口吗？李小莲现在安全吗？
回到白府，谢若兰早己等在前厅，见女儿安然回来才松了口气，拉着她上下打量，又细细问了在大理寺的情形。
“娘，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白柚清宽慰母亲，“季大人挺…讲道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谢若兰拍着她的手，“你爹回来就夸你了，说你帮了大忙。只是…这案子听着就凶险，清儿，听娘的话，后面别再掺和了，让大理寺的人去查。”
白柚清笑了笑，没接话。她知道这事，自己恐怕己经掺和进来了。她需要补充精力，也需要安抚家人。
“娘，我想去厨房。”白柚清道，“晚上给爹娘和哥哥们炖点暖身滋补的。”
小厨房里很快飘出浓郁的香气。白柚清选了上好的带皮羊肋排，斩成大块，冷水下锅，加入拍散的姜块和一小把花椒。大火烧开，血沫翻滚，她用长勺仔细地撇去浮沫，首到汤色变得清澈。
焯好水的羊肉捞出，用温水冲洗干净。重新起砂锅，倒入足量的清水，放入羊肉块。大火烧开后，她放入了几片老姜、几段葱白，最关键的是，她拿出了几片暗红色、带着浓郁药香的当归片，以及一小把去了核的红枣。
“当归生姜羊肉煲，”白柚清对旁边打下手的水苏解释，“当归补血活血，生姜温中散寒，羊肉温补气血。爹娘最近操心，大哥练兵辛苦，二哥用脑多，都适合吃这个。小弟长身体，喝点汤也好。”
水苏吸溜着鼻子：“小姐，好香啊！这当归味儿闻着就暖和！”
砂锅里的汤再次沸腾，白柚清将火调到最小，盖上盖子，让时间慢慢炖煮。她另起了一个小炉灶，放上一个平底锅，倒入一点香油。抓了一把带壳的白果（银杏果）放进去，小火慢慢煸炒。
“白果？”水苏好奇，“这个也能吃？”
“嗯，白果敛肺定喘，但有小毒，一次不能吃多，必须炒熟去壳。”白柚清用锅铲轻轻翻动白果，看着它们的外壳在热力下微微开裂，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略带苦味的清香。“等羊肉炖得差不多了，放几颗进去，提味，也能中和羊肉的膻气，增加点功效。”
水苏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觉得自家小姐懂的真多，比太医院的学徒还厉害。
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羊肉的香气混合着当归的药香、红枣的甜香，越来越醇厚。白柚清估算着时间，掀开盖子看了看，羊肉己经炖得酥软，用筷子一戳就能轻松穿透。汤汁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上面浮着点点金黄色的油花。
她将炒好的白果去壳，取出里面碧绿的果仁，小心地放入砂锅中。又加了一小撮盐调味。盖上盖子，再焖煮片刻。
当归的温补之力仿佛随着香气融入了汤里，也驱散了白柚清身上沾染的大理寺寒气。她看着砂锅里翻滚的汤汁，思绪却飘向了那枚断裂的玉佩碎片和城外生死未卜的李小莲。
季砚辞…现在应该派人去庄子上了吧？能找到李小莲吗？那枚玉佩…到底指向谁？
“小姐，”水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汤好像好了？香味儿都飘到前院去了！大少爷刚才还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呢！”
白柚清回过神，笑了笑：“嗯，是好了。准备开饭吧。”
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当归生姜羊肉煲端上了饭桌，瞬间成了焦点。奶白的浓汤，炖得酥烂脱骨的羊肉，点缀着红艳的枣子和碧绿的白果仁。
“嗯！就是这个味儿！舒坦！”白柚瑜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碗，连肉带汤，吃得额头冒汗，“还是清清知道心疼大哥！”
白柚瑾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汤，吹了吹，品了一口，赞道：“汤味醇厚，当归的药气恰到好处，非但不冲，反而提了鲜。羊肉酥烂，白果软糯微苦，正好解腻。二妹这火候，绝了。” 他看向白柚清的目光，探究中带着更多的欣赏。
白鸿远喝了一大口热汤，满足地喟叹一声，仿佛一天的疲惫都被这碗汤驱散了：“清丫头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宫里的御厨也不差！” 他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喝汤的白柚清，状似无意地问：“对了，清丫头，今天在大理寺…季家那小子，除了查案，没跟你说点别的？”
白柚清正夹起一颗白果，闻言手一顿，抬头看向自家老爹。只见老爹眼神里闪烁着“我家白菜被猪盯上了吗”的警惕光芒。她失笑：“爹，季大人一心查案，严肃得很，就跟…嗯，就跟那‘名侦探柯南’似的，满脑子都是线索和推理，哪有功夫说别的？” 她随口借用了现代梗。
“名…名什么南？”白鸿远一脸茫然。
“咳，就是…特别厉害的断案高手的意思。”白柚清含糊过去。
谢若兰给白柚清夹了块软烂的羊肉：“别理你爹。快吃，多吃点补补。看你脸色还有点白。”
白柚清乖巧地点头，心里却想着：李小莲，还有那枚玉佩…希望柏叶他们一切顺利。明天，这案子应该会有新的突破吧？那个幕后黑手，会不会因为李小莲这条线…而露出马脚？
她小口喝着温热的羊肉汤，当归的药力在西肢百骸化开，带来融融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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