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雨裹着运河水汽,在修铺的青石板上洇出深色水痕。秦六正用细布擦拭案上的铜器,檐角的绣铃(第66章)被雨打湿,响得沉郁,像谁在檐下低叹。布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带进股陈酒的酸香——来的是酒坊的周老者,怀里揣着个青灰陶铃,铃身布满细密的冰裂纹,铃口沾着层暗红的酒垢,像陈年的血痂。
“这铃……还能听出酒熟的声不?”老者把陶铃放在案台,铃底与台面碰撞,发出“噗”的哑响。陶铃是他年轻时做的“酒铃”,埋在酒窖的酒糟里三十年,用来测酒熟的时辰。铃身有个月牙形缺口,是当年徒弟阿武醉酒摔的,缺口边缘还留着半片暗红——是阿武用自己的血抹的,说“师父,这铃记着我的错”。
秦六指尖抚过冰裂纹,纹里嵌着细碎的米糠(酒窖的印记),铃腔内侧有圈浅痕,是无数次被拇指的印:老者总在添新酒时,用拇指扣着铃身听声,“嗡鸣沉,是好酒”。他对着光看,见铃底刻着个模糊的“春”字,被酒渍泡得发胀,字缝里藏着粒酒曲——是阿武第一次酿春酒时塞进去的,说“等酒铃发芽,我就出师”。
真妄纹在雨光里漫开:金纹是暮春的酒坊,阿武举着陶铃跑,铃响混着蒸米的白汽,他喊“师父你听,酒在笑呢”;墨纹是某个雪夜,阿武偷喝了三十年的陈酿,摔碎酒坛时连带碰裂了陶铃,老者抄起竹杖要打,却见他跪在碎瓷片上哭,“我只想让我娘尝尝好酒”(墨纹里浮着点白,是老者没落下的杖)。
“他……后来走了?”秦六用竹片刮去酒垢,从铃口倒出半张揉烂的酒方——是阿武写的,改良了春酒的方子,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铃,注着“给师父暖手”(纸角沾着酒渍,晕开的字迹像未干的泪)。老者喉结滚动:“去了关外,去年托人捎来坛酒,说……按我教的法子酿的。”
秦六从工具箱取出罐青泥(取自酒坊老窖的泥,第58章提过),混着周老者带来的新酒曲,调成糊状往冰裂纹里填。泥刚填入,陶铃突然“嗡”地颤了颤,铃腔深处掉出枚铜钥匙——是酒坊地窖的钥匙,阿武当年偷偷藏进去的,说“等我赚够钱赔酒,就用这钥匙开门”(钥匙上缠着根红绳,是老者给阿武系的本命年绳)。
“这泥……是窖底的老泥?”老者盯着陶铃,新填的泥在雨气里泛着青,像刚出窖的酒坯。秦六点头,又用细麻绳缠紧铃身,绳结是阿武当年学的“酒坛结”。缠到第三圈时,铃身透出银纹:关外的酒坊里,阿武正对着个新陶铃教徒弟,铃底也刻着“春”,他说“这铃要埋在酒糟里,等师父来尝第一坛酒”(银纹里飘着酒香,是未说出口的归期)。
雨停时,陶铃被挂在修铺的檐下,风一吹,竟发出清越的响,像新酒入坛时的轻吟。老者抱着修好的铃往酒坊走,衣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的水珠里,映着两个交叠的影子——年轻时的他,正把陶铃塞进阿武手里。
陆清菱的婴儿被铃音惊得笑出声,小手拍着怀里的布铃(狗剩做的,铃面绣着酒葫芦)。秦六看着檐下的酒铃,案台上那半张酒方被风吹起,边角与绣铃的丝线缠在一起,像把两个故事,缝进了同一个初夏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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