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刚染透关墙的茅草,秦六的修铺就飘进股淡淡的血腥气。推门的是守关老兵赵老丈,怀里揣着个巴掌大的狼骨铃,铃身泛着蜡黄的光泽,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铃舌是枚磨得发亮的铜钉,钉帽刻着个模糊的“戍”字。
“这铃……能让它再响起来不?”赵老丈枯槁的手指着铃口,那里缺了个三角口,缺口边缘嵌着点暗红的锈——是三十年前,他在狼窝救新兵时,被狼齿咬出的伤,血浸透了铃身。骨铃原是他亲手做的,用的是战死战友猎的公狼腿骨,铃腔内侧刻着圈细密的齿痕,是每个戍卒离营时,用小刀刻下的家乡地名。
秦六将骨铃放在灯下,见裂纹深处嵌着沙砾(边关的风沙印记),铃底粘着半片干枯的断续草,是当年用来敷伤口的草药。他指尖叩击铃身,发出“咔啦”的哑响,像有骨头在摩擦。
真妄纹随烛火晃动显形:金纹里,年轻的赵老丈正把骨铃挂在营门的老榆树上,新兵们围着它猜拳,铃响混着“回家娶媳妇”的笑骂,铃舌的铜钉映着落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墨纹是个雪夜,狼群偷袭哨所,战友把骨铃塞进他怀里,自己举刀冲上去,最后铃身沾满的血,一半是狼的,一半是人的(墨纹里飘着片碎布,是战友染血的号服残片)。
“这裂纹……是被炮弹震的。”赵老丈忽然说,指腹按在铃身一道最深的缝上,“那年敌军攻城,我抱着铃躲在垛口,炮弹炸飞的碎石砸在铃上,就裂成这样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黑的狼骨,“这是那公狼剩下的后腿骨,当年没舍得用完。”
秦六取来牛角胶,混着赵老丈带来的狼骨粉末调成糊状,用细竹签一点点嵌进裂纹。胶刚凝固,骨铃突然轻轻震颤,从铃腔深处掉出粒干瘪的红果,是沙棘果——新兵牺牲前塞进去的,说“等开春,带这果子回家给俺娘尝尝”(果核上还留着牙印,是冻僵时咬着取暖的痕迹)。
修复到第三道裂纹时,银纹漫过铃身:退伍的赵老丈坐在老榆树下,骨铃挂在枝头,风一吹,响得断断续续。树下埋着个小木盒,里面是战友们的遗物,最上面压着张纸,写着“若我归乡,铃响为号”。银纹里,有个穿红袄的姑娘正倚着门框,手里攥着块绣着狼骨铃的帕子,是赵老丈未过门的媳妇,等了他三十年,去年冬天没熬过严寒。
秦六用铜丝顺着裂纹缠绕,铜丝上錾着极小的烽火台图案,与铃舌的“戍”字相呼应。缠到第七圈时,骨铃被挂在檐下,秋风掠过,竟发出清越的响,像极了当年营门前的那串铃音。
赵老丈抱着修好的骨铃往关外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骨铃的响声里,混着远处孩童模仿的狼嚎——是守关士兵的孩子,正追着风中的铃声跑。秦六捡起地上那粒沙棘果核,放进个小瓷瓶,瓶里还装着绣铃的丝线、酒铃的酒曲,像把不同的时光,都收进了同一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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