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陶铃寄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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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陶铃寄妄》

 

初秋的日头还带着夏末的燥,晒得运河水面泛着白花花的光,老槐树的叶子被烤得打卷,却仍有蝉在枝桠间扯着嗓子唱,把檐铃(第62章)的余响搅得碎碎的。秦六坐在修铺的竹椅上,正用细砂纸打磨块青灰色的陶土,土屑落在案台上,混着前几日修檐铃时剩下的铜锈,像谁撒了把碎星子。

“秦师傅,这铃……还能响吗?”门口的布帘被轻轻掀开,带进股晒干的野菊香,穿月白布衫的女子站在门槛边,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陶铃,铃身裂了道斜纹,像道没愈合的疤,铃口沾着点暗红的泥——是从老槐树下挖出来的,带着树根的腥气。

女子把陶铃放在案台上时,秦六注意到铃底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丫”字,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边缘早被岁月磨平了。“这是我小时候和邻家阿树一起捏的。”她指尖划过裂缝,“那年他说要去城里学手艺,说‘等陶铃开花了就回来’,我就把铃埋在槐树下,想着等他回来再挖……”

秦六拿起陶铃,铃身比寻常铜铃轻,裂口里嵌着点干枯的草根,混着半片蝉蜕——是五年前埋铃的地方长出了草,蝉在草上蜕了壳,壳顺着裂缝滑进铃里,像谁在替她记着日子。他对着光看内侧,壁上有两道浅浅的刻痕,是两个交握的小手印,印底藏着行更浅的字:“槐花开时,铃会等”(字上沾着点金,是孩童的认真)。

“他……没回来?”秦六用小刷子扫去铃上的泥,从铃口倒出粒圆滚滚的酸枣核——是埋铃那天,阿树塞进去的,说“等我回来,就用这核种棵酸枣树,结了果给你吃”,核被土埋了十年,壳上还留着孩童的牙印(当年阿树忍不住先咬了口)。

女子的指尖掐进掌心:“去年听人说,他在城里开了家木工作坊,娶了媳妇……”秦六没接话,只是从工具箱里翻出个小陶罐,装着用经铃(第60章)香灰混的黏合剂,慢慢往陶铃的裂缝里填。灰刚填进去,铃身突然“嗡”地颤了颤,从裂缝里掉出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炭笔写着:“丫丫,我在城南木坊,门口有棵酸枣树”——墨迹被土浸得发乌,却能看出是成年男子的笔迹(纸上浮着银,是未寄出的信)。

“这是……”女子的声音发颤,秦六用镊子夹起草纸,纸角粘着片干枯的槐花瓣:“他回来过,在槐树下找过铃。”他指着铃内侧的小手印,印旁边有片新的刻痕,是把小锯子的形状,“是他后来刻的,木工匠人的记号。”

他又往裂缝里抹了点记忆鱼鳔熬的胶(第50章),贴上块薄陶片(用当年张婆婆染布的靛蓝水浸过,第61章)。胶干时,陶铃“咔”地合了缝,秦六轻轻摇了摇,铃音闷闷的,却带着股土腥气,像从地底钻出来的,混着老槐树的根香。

“您听这声里的土味。”秦六把铃递给女子,“埋了十年,早把念想长在根里了。”女子接过铃时,指腹碰着新补的陶片,凉丝丝的,像当年埋铃时的泥土。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木盒,里面装着颗打磨光滑的酸枣核:“前几日去城里,看见木坊门口的酸枣树,结了满树果……”

秦六往陶铃的酸枣核旁撒了点铃形芦苇灰,灰粉落在铃底的“丫”字上,竟显出层淡金:是埋铃那天,阿树偷偷在铃底刻完字,又用舌头舔了舔,说“这样字就不会掉了”(孩童的傻气里藏着真)。

陆清菱抱着婴儿路过,婴儿的小手拍着陶铃,拍出“咚咚”的闷响,像小时候孩子们在槐树下拍皮球。狗剩举着芦苇铃跑来,铃身刻着“我也会捏陶铃”,内侧却用红漆画了道银纹——其实是想借女子的酸枣核,种棵小树苗。秦六笑着往他铃里塞了颗野菊种子:“等花开了,铃就香了。”

暮色漫过老槐树时,女子抱着修好的陶铃往码头走,铃身的裂缝在夕阳下泛着蓝,像道愈合的疤。秦六站在门口看,见她布衫后襟沾着点槐树叶,是挖铃时蹭的,叶尖的露水落在青石板上,晕出个小小的铃形。

老槐树上的檐铃、经铃被晚风撞得轻响,混着陶铃的闷音、远处货郎的叫卖(第57章)、寺庙的晚钟(第60章),在运河水面上荡开。修铺的案台上,那枚酸枣核被秦六收进个小布袋,袋上绣着个“等”字,是女子临走时留下的,针脚和张婆婆纺铃上的“万字结”有几分像——原来牵挂的模样,从来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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