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檐铃唤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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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檐铃唤妄》

 

盛夏的日头把运河晒得发烫,码头的青石板蒸腾着白气,老槐树的叶子卷着边,蝉在枝桠间扯着嗓子叫,把经铃(第60章)和纺铃(第61章)的余响都盖了去。秦六坐在修铺的竹榻上,正用井水浸过的布擦那枚檐铃——是今早从码头老屋檐上卸下来的,铃身爬满绿锈,铃舌断了半截,像只哑了的蝉。

“秦师傅,这铃还能叫不?”门口的石墩子上坐着个穿粗布褂的老奶奶,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绣着朵褪色的荷花,是二十年前码头绣娘张婆婆(第61章)给她绣的。她脚边放着个竹篮,装着刚摘的黄瓜,瓜蒂上还挂着湿泥,沾着片碎铜——是从檐铃上蹭下来的锈。

这檐铃原是挂在码头老茶馆的屋檐下,铜身刻着“听雨”二字,字缝里嵌着层黑垢,是多年茶烟熏的。秦六用竹片刮锈时,从铃口掉出粒晒干的桂花——是十年前茶馆老板娘撒的,说“让铃也闻闻香”,后来茶馆关了,桂花就跟着铃在屋檐下晒了十年,干得像片枯叶。

“您听这铃身的缝。”秦六把铃凑近耳朵晃了晃,里面传出“沙沙”的响,像有细沙在动。他用镊子从铃的断舌处夹出点东西,是团发黑的棉线,缠着半片油纸——是二十年前跑船的老周(第59章)避雨时,把油纸伞的碎片卡在铃上,说“给铃挡挡雨”,后来伞收走了,碎片就跟着铃挂在那儿,被雨水泡得发涨。

老奶奶的蒲扇停在半空:“那年头,谁没在茶馆檐下避过雨啊……”秦六没接话,只是往铃的断舌处抹了点鳔胶(用记忆鱼鳞熬的,第52章),胶里混着点晒干的铃形芦苇灰(第53章)。胶刚涂上,檐铃突然“咔”地裂了道缝,渗出些泥水,泥里裹着枚铜钱——是三十年前个乞丐在檐下避雨,偷偷塞进铃里的,说“等我有钱了就来赎”,后来乞丐成了镇上的杂货铺老板,却总说“那枚钱是铃替我存的”(铜钱边缘泛着金,是穷人的体面)。

檐铃内侧的真妄纹在阳光下慢慢显形:金纹是无数个雨天,茶馆老板娘站在檐下,给避雨的人递姜茶,檐铃的响声混着雨打芭蕉的声,谁的鞋湿了,她就拿双旧布鞋出来;墨纹却像团积雨云,是某个暴雨夜,个年轻人偷了茶馆的钱箱,跑时撞断了檐铃的舌,老板娘追出去,却在巷口停了脚——她看见年轻人怀里抱着个发高热的孩子(墨纹里藏着片红,是没说出口的疼)。

“那年轻人……后来?”秦六用刻刀把块紫铜条削成新铃舌,铜屑落在案台的木纹里,竟长出细小的青苔,是檐下常有的那种。老奶奶从竹篮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枚新铜钱:“去年杂货铺老板送来的,说‘当年偷的钱,连本带利还了’。他说那天老板娘站在巷口,手里举着盏马灯(第57章),灯影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却没喊人。”

新铃舌刚挂上,檐铃就“叮”地响了,声音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像刚沏好的茶。秦六把铃递给老奶奶时,看见铃内侧的墨纹边缘,浮着层银:当年被偷的钱箱里,其实没多少银子,老板娘早把钱换成了药,藏在柜台下——她早看出那年轻人是走投无路(银纹里藏着金,是未说破的成全)。

陆清菱抱着婴儿来送井水,婴儿的小手抓着檐铃的绳,摇出的声响里,混着老板娘递姜茶的笑(金纹)和她望着巷口的叹息(墨纹)。狗剩举着个泥捏的铃跑进来,铃身上刻着“我也会修铃”,内侧却用指甲抠了道银纹——其实是怕打雷,想躲在修铺里听秦六讲铃的故事。

暴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修铺的瓦上,溅起的水花里,檐铃的响声格外清亮。秦六站在门口看,见老奶奶把修好的檐铃挂回茶馆旧址,雨帘里,铃身上的“听雨”二字被雨水洗得发亮,像谁在说:那些躲在雨里的故事,早被檐铃记成了暖。

老槐树的蝉鸣被雨声压了下去,经铃、纺铃和新挂的檐铃在雨里唱和,混着远处货郎的吆喝(第57章)、寺庙的晚钟(第60章),在运河水面上织成张水网。修铺的案台上,那枚从檐铃里倒出的铜钱沾了雨气,竟慢慢显露出个模糊的人影:是年轻时的老板娘,正踮着脚给檐铃系红绳,绳尾打着个“平安结”,和张婆婆纺铃上的“万字结”,在雨雾里遥遥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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