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锦官城与张松不欢而散后，公孙弘的商队如一条受伤的蛇，悄然离开这座繁华却暗藏杀机的城池。
马车上的幽州官盐少了两驮 —— 那是张松的人以 “查验私货” 为名强行征收的。
公孙弘摸着腰间藏着密信的暗袋，想起张松书房里那幅被朱砂标记得密密麻麻的益州布防图，心中愈发笃定：益州，必将是幽州霸业的关键落子。
沿着岷江顺流而下，三日后，江州城的轮廓终于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公孙弘站在船头，望着码头桅杆上密密麻麻的帆布，如同一片灰色的森林。
江水裹挟着上游冲下的浮木，撞在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一群白鹭。
岸边茶馆的盖碗碰撞声、船工的号子声、商贩的吆喝声，如同煮沸的汤锅般喧闹。
就在这嘈杂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刺破喧嚣：“刘璋暗弱，益州迟早生变！”
公孙弘浑身一震，手中的茶碗差点跌落。
他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竹棚下围聚着一圈人，中间站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是法正。
此刻的法正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发梢还沾着晨露，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汉中张鲁虎视眈眈，东州兵与本土士族矛盾重重！”
法正展开竹简，重重地拍在身旁的木桌上，惊得桌上的茶盏跳起
“诸君可知？上月张鲁在阳平关增兵五千，又派人带着黄金百斤联络马腾！而刘璋呢？”
他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成都传来消息，刘璋昨日大宴群臣，光是美酒就用了三百坛，却对边境急报不闻不问！”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
“法正啊，休要妄言。益州地势险要，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刘益州虽无大志，可这锦绣河山，又岂是他人说夺便能夺的？”
法正突然抓起一把沙土，扬向空中：“地势险要？当年汉高祖出汉中而取天下，地势可曾拦住他？”
他的指尖戳在地上，划出蜿蜒的线条，“诸位看，阳平关若失，汉中门户大开；江州若破，成都危在旦夕！更要紧的是……”
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西周，“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己向荆州刘表施压。一旦荆益通道被堵，益州就是一座孤岛！”
公孙弘再也按捺不住，拨开人群上前。
他装作不经意地在一旁坐下，要了碗粗茶。
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耳朵紧紧捕捉着每一个字。当法正说到
“刘璋若不早做准备，不过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时，公孙弘猛地起身，长揖到地：“这位公子高见，在下深感佩服。可否借一步说话？”
法正转头打量着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同审视猎物的狐狸
“原来是幽州的公孙兄，幸会。既如此，江边茶馆一叙。”
他转身时，衣角扫过木桌，一卷竹简悄然滑落，公孙弘眼疾手快接住，瞥见简上写着
“益州十三大族隐秘”。
临江茶馆内，竹帘被江风吹得噼啪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川剧高腔。
公孙弘要了两碗盖碗茶，推了一碗过去，茶碗底压着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方才听公子所言，句句切中要害。在下有一惑：若想保住益州，当如何？”
法正端起茶碗，轻吹浮沫，看着茶叶在水中打着旋
“若想保住益州，有三策。”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下策，联合汉中张鲁，共同抵御外敌。但张鲁素有野心，去年他吞并巴中时，可是将当地豪强满门抄斩。与他结盟，不过是与虎谋皮，益州迟早要被他蚕食。”
公孙弘着茶碗边缘，想起幽州与鲜卑结盟又反目的往事，微微颔首。法正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中策，劝说刘璋主动出击，先取汉中，稳固北方防线。再整顿内政，调和东州兵与士族矛盾，积蓄实力。”
他神色黯淡，抓起一把瓜子嗑开
“可刘璋生性懦弱，又宠信吴懿、赵韪等外戚。上月有谏官进言，竟被割去舌头悬于城门。此策，难啊！”
“那上策呢？” 公孙弘急切问道，身体前倾，腰间的佩剑撞在桌腿上发出轻响。
法正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
“迎明主入蜀！此人需有雄才大略，既能震慑张鲁，又能平衡各方势力。益州百姓苦刘璋久矣，若有贤主到来，必定箪食壶浆以迎之。”
他顿了顿，盯着公孙弘的眼睛
“公孙兄，你腰间的灌钢刀，可是幽州特有的淬火工艺。你家主公，想必也有问鼎天下之志吧？”
公孙弘的心跳陡然加快。就在此时，江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碎石飞溅。
一队骑兵飞驰而过，领头之人腰间玉佩在阳光下一闪 —— 正是张松的亲信。
为首的骑士勒住马缰，狐疑地打量着茶馆，马嘴里喷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弥漫。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说话。” 法正冷笑一声，将竹简收入袖中，动作快如闪电。
他抓起桌上的银子，塞回公孙弘手中：“这钱，留着给你家主公买箭矢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青衫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公孙弘望着他的背影，手心全是冷汗。
回到客栈，他立刻修书一封，字迹因激动而略显潦草
“兄长，法正之才，不下管仲、乐毅。其‘取蜀三策’高瞻远瞩，若能为我所用，霸业可期。另，张松己对我等起疑，江州恐非久留之地……”
亲信快马加鞭离去时，公孙弘站在窗前，望着江州灯火。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声，两声，惊起江心的水鸟。
他知道，一场围绕益州的博弈，正因为法正的出现，变得更加波谲云诡。而幽州与益州之间的暗线，也在这江州的茶馆里，悄然埋下了关键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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