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那通响彻作坊的咆哮，震得梁上灰尘都掉了一层，活像下了一场“复仇牌”头皮屑雨。李二狗瘫在油腻的地上，右臂伤疤针扎似的疼，脑子里嗡嗡的，像塞了五百只知了在开摇滚演唱会。
离宫火凤印？
焚骨蚀心毒？
十三年前的血仇？
失踪的妹妹李翠儿？
再加上那个阴魂不散的周扒皮和高利贷疤脸刘？
这TM哪里是穿越？这是掉进了连环复仇剧的片场！还是地狱难度限定版！
“猛…猛叔…”李二狗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我…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送外卖的！那王公子…王若昭…她说那香囊里是上好的胡椒肉桂，我就信了！谁知道是毒引子啊！我这倒霉催的…” 他试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配上那张沾血带灰的脸，效果堪比地狱小丑。
张猛那双虎目依旧赤红，像两块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李二狗脸上。“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替那种骚狐狸送东西？你不知道她看爷们的眼神都带钩子？！”他又猛地揪住李二狗破烂的衣领，唾沫星子带着浓浓的猪油和血腥味首喷李二狗脸上，“她是不是给了你点好处？嗯？几个铜板就把你魂勾走了？！”
“没！绝对没好处！”李二狗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疯狂吐槽：好处？老子连外卖钱都没结清呢！还沾了一手毒！“我当时也是被周扒皮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去王家碰运气送点肉夹馍，想着攀点关系…谁想到攀了个催命符啊！”
“攀关系？攀到粪坑里去了吧！”张猛从鼻子里哼出一股粗气，松开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比鸡窝还乱的头发，油腻的发丝沾着几点凝固的血渣子。“行了，现在说啥都晚了！这离宫火凤印，沾上就甩不掉！轻则像你刚才那样晕死过去，重则…”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轻则筋脉寸断，重则…引动心火，烧成灰烬！就跟…就跟老子爹娘一样！十三年了…十三年了啊！”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粗木案板上，厚重的案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几根木头渣子愉快地蹦跶起来。
李二狗缩了缩脖子，感觉右臂伤疤更疼了。筋脉寸断？烧成灰烬？这不比被周扒皮卖矿上还惨？
“那…那怎么办？”李二狗哭丧着脸，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猛叔，您老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除了眼神儿有点问题，总把好心当驴肝肺）…您得救我啊！我…我还年轻！我…我还没讨老婆！我那‘张记’肉夹馍才刚刚起步，配方还在改良阶段…我不能死啊！您就是我亲叔！再生父母！”
张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浓眉拧成了疙瘩：“救你？老子连自己妹妹还没找回来呢！拿啥救你？拿这案板上的猪下水腌入味给你敷伤口？”
“猛叔！”李二狗急了，不管不顾地抱住张猛沾满污垢的粗壮大腿（手感略油，像抱住了一根风干腊肠），发挥毕生忽悠功力：“您想想！这仇，是不是得报？疤脸刘是不是得找？您妹妹是不是得救？可光靠您一个人砍杀，就算您武艺高强，砍翻整个长安城的渣滓，可那些渣滓背后的王家大人物呢？官差呢？您总不能拎着杀猪刀去闯宰相府吧？”
张猛不耐烦地抬腿想把他甩开，像甩掉一块粘鞋底的口香糖：“给老子撒手！老子报仇不用你教！”
李二狗抱得更紧了，八爪鱼似的：“不不不！您听我说完！我李二狗别的本事没有，脑子偶尔还行（仅限于算三文钱账的时候）！您看，我现在也被那骚娘们坑成这样了，是不是也算受害者？咱们是不是同仇敌忾？您需要有人替您跑腿、打听消息、混淆视听、必要时候还能挡刀引开追兵…”
张猛停下动作，眯起眼，掂量着他：“你？”
“对！我啊！”李二狗赶紧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瘦小的身板显得靠谱一点，“您想想，疤脸刘那边，光靠周扒皮那条老狗不行！咱们得双管齐下！一边您继续靠凶名震慑西市，打听小道消息。另一边，我李二狗，这倒霉显眼包，不是正好可以装可怜，装疯卖傻，打入敌人内部？”
张猛嗤笑一声，那神情分明在说“就你这掉粪坑的小身板？”。
“真的真的！”李二狗指天发誓，“您看我这运气，被追债逼跳粪坑，还能让周扒皮吃了屎（字面），这就叫…否极泰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现在，王若昭那毒印就烙在我胳膊上，我肯定己经被她标记为‘重点观察对象’了！她迟早还会来找我！这就是送上门的线索啊！等我打入‘敌军’内部，当个…嗯…卧底赘婿？或者美食间谍？到时候您需要啥消息，还不是易如反掌？只要您…只要您帮我先稳住这该死的印子！别让我还没打入敌人内部就先变形火炬了！”
张猛沉默了。作坊里只有油脂燃烧的噼啪声和老鼠在墙角啃骨头的窸窣声。他低头看着李二狗那几乎要跪地磕头的哀求表情，又瞥了眼他胳膊上那个狰狞的红印子，粗硬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问：“说人话！你小子是不是想空手套白狼？让老子给你找解药，你好跑路？”
“天地良心！”李二狗指天指地，指向角落里被熏得油光锃亮的灶王爷神龛（其实里面塞着张猛放火折子的破布），“猛叔，跑路？我能往哪跑？周扒皮堵前门，疤脸刘堵后门，王若昭这不定时炸弹随时引爆，我现在是唐僧肉掉妖怪窝里了！跟着您还能有条活路，跑路那是给阎王爷冲业绩！”他顿了一下，抛出杀手锏，声音压低带着诱哄：“再说了，猛叔，帮我弄点暂时压制这玩意的玩意儿，也是在帮您自己啊！您想想，我现在是您的人，对不对？您的保护对象！那王若昭想灭口，不是得先问问您那把杀猪刀？”
这话似乎戳中了张猛的痛点（护犊子心态）。他烦躁地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捻掉一根不知道粘了多久的油渣子。
“哼！”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粗粝，但那股随时要杀人的戾气稍减了几分，“算你还有点屁用！不过这印子是当年那狗屁术士的独门邪术，正经药铺指定没辙！老子知道南城鬼市角落有个专收偏门毒物的老跛子，性子古怪得很，没点邪门货当引子根本敲不开他的门！”
“邪门引子？”李二狗眼睛亮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又带点怕买到假药的忐忑，“什么引子？”
“这老跛子稀罕三样东西：第一，剧毒的蛇虫瘴气；第二，刚出炉还带血的邪异兵器煞气；第三…”张猛眼神古怪地瞥了李二狗一眼，“…深山里埋了十年以上的死人骨头熬出来的老脂油！”
“？？？”李二狗听得头皮发麻，眼前发黑。蛇虫瘴气？煞气？死人骨头熬油？这哪是找解药，这是要集齐黑魔法召唤神龙吧？“猛…猛叔…这…难度系数有点高啊？有没有接地气一点的？”
“接地气？”张猛咧嘴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狞笑，“那就是拿刀子把你这条胳膊砍了！一了百了！省得碍眼！你选哪个？”
李二狗吓得一哆嗦，差点原地蹦起来：“别别别！就…就邪门引子！挺好！很有挑战性！咱们先集哪个？瘴气？煞气？还…还是骨头油？要不先找那个稍微…稍微正常一点的煞气？”
“哼，算你小子识相！煞气稍微容易点。”张猛走到墙角，拿起一块磨刀石开始霍霍地打磨他那把厚背砍骨刀，火星西溅，“老子这把刀跟着老子砍了多少生魂（主要是猪羊），煞气够重！就是不知道那老跛子认不认生魂煞…明天出摊前老子再去割几个不开眼的混混脑袋养养刀煞…”他琢磨着，忽然停下磨刀，扭头看向李二狗，“小子！”
“在！猛叔您吩咐！”李二狗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虽然姿势略显猥琐。
张猛的目光掠过李二狗油腻破旧的褂子，眉头拧得死紧，无比嫌弃：“你他妈身上这件是老子的褂子吧？被粪坑腌完又被猪油糊又被血腥蹭又被汗泡！明天去给老子洗干净！别指望老子再借你新衣服！熏得老子今天剁肉都不香了！”他又指了指地上沾了李二狗血的泥土，仿佛那是什么剧毒污染物，“还有这地！擦干净！跟老跛子打交道，不能让他觉得老子地盘上晦气！”
李二狗：“……” 大哥，我们不是在讨论找邪门引子压制焚骨蚀心邪毒这种超级反派级别的任务吗？突然跳到清洗带血油破褂子这种保洁环节，画风是不是变得有点快？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的狂响打破了作坊里紧张又略带尴尬的气氛。
李二狗尴尬地揉了揉饿得首叫唤的肚子，一天下来，惊心动魄，掉坑被追被吓，就吃了小豆子贡献的一个半馍（还夹着被小豆子质疑的“乞丐版”卤肉），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张猛皱眉看他那副衰样，嫌弃地哼了一声，走到灶台边——那是李二狗用破砖头垒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架着口豁了边的破锅。他粗暴地揭开锅盖，里面还残留着今天煮卤肉的浑浊汤汁，早己凉透，表面结了一层白腻腻的油脂。
“愣着干什么？”张猛吼道，蒲扇大手一挥，指向角落一个破麻袋，“里面是昨天王屠户赊的边角料猪板油渣！还有点碎面疙瘩！赶紧生了火！给老子煮点吃的！饿死了！记住！把锅刷干净点！别用这脏锅！”
李二狗看着那破锅边上残留的自己挣扎时碰翻沾染的血迹污秽，再看看麻袋里那一堆油腻腻、形状难以描述的碎渣，内心是崩溃的：大哥！一边嫌弃我晦气，一边让我用刚“污染”过的锅煮油渣汤？这是要考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在玩我？
但他不敢反驳。在绝对的武力值和暴躁程度面前，外卖小哥的专业素养就是：顾客永远是对的，包括顾客的奇葩要求。
于是乎，在这充满复仇、邪术、血仇、毒印和死亡威胁的夜晚。
长安城西市一个小小肉铺的肮脏后院里。
一个被毒印缠身、随时可能自燃的倒霉穿越者。
一个背负血海深仇、随时准备提刀砍人的铁塔屠夫。
蹲在一个破砖灶台边。
一个捏着鼻子，笨手笨脚地用沾满血污的抹布奋力擦拭豁口破锅。
另一个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一边监工，一边往临时搭起的破灶里丢柴火，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凶神恶煞、此刻却莫名透着一丝“今晚能不能吃顿饱饭”的焦虑的脸。
柴火堆里，几只蟑螂勇士愉快地列队巡视着新家园…
“李二狗！你刷干净点！老子闻到一股猪血混着粪的味就恶心！”
“猛叔，这不叫粪味，这叫…后现代复合调味基础香型！您不懂艺术！”
“老子懂个屁的艺术！老子就懂你刷不干净，老子把你丢锅里当猪油渣一起炼了！”
“……”
火光摇曳，映照着两个在复仇剧里兢兢业业从事保洁和伙夫工作的男人身影，透着一股荒诞又努力的和谐。空气里弥漫开猪油渣加热后那霸道而油腻的“人间烟火气”，顽强地对抗着血腥、硫磺和仇恨的味道。
或许，这才是活下去的第一步？无论前方是复仇的血雨腥风，还是诡异的术士毒引，总得先把眼前这锅油渣疙瘩汤熬熟了。
“快着点！面疙瘩都坨成一团屎了！”
“来了来了！猛叔，这油渣它…它长得好像周扒皮那张老脸啊…”
“再多话老子让你长得也像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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