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院子里飘着药香。晚棠正在翻晒新采的当归,萧珩坐在石桌旁打磨一把新做的木弓。忽然,院门被推开,小棠和小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少见的郑重。
"爹,娘,我们有话要说。"小棠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晚棠拍了拍手上的药屑,笑道:"怎么了?这么严肃。"
小淮站得笔首,像棵青松:"我想从军。"
"我想开女子医馆,专为妇人孩子看病。"小棠紧接着说。
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萧珩手里的刻刀停在半空,晚棠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晚棠先回过神来:"小棠,你从小跟着我学医,开医馆是好事。但女子行医本就艰难,单独开馆,怕是……"
"正因为难,才更要有人做。"小棠眼睛亮得惊人,"青木镇多人因忌讳男郎中,小病拖成大病?多少姑娘家的隐疾无人敢说?"
萧珩重重放下木弓:"从军?胡闹!边关战事不断,刀剑无眼,你——"
"爹!"小淮打断他,"我十八了,不是孩子。镇上的小伙子哪个不想保家卫国?难道您当年没这份热血吗?"
晚棠和萧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担忧。
那晚,夫妻俩屋里的灯亮到三更。
"小棠开医馆我赞成,可小满从军……"萧珩在屋里来回踱步,"战场上箭矢可不管年纪!"
晚棠着茶盏:"小棠的医馆若开在镇上还好,可她想去邻县,那里人生地不熟……"
争执到半夜,谁也没说服谁。最后萧珩长叹一声:"睡吧,明日再说。"
可第二天清晨,他们发现小淮的房里整整齐齐摆着打好的包袱,小棠的妆台上放着详细的医馆规划图。两个孩子天没亮就去了后山,像小时候有心事时那样,坐在雪棠崖上等日出。
晨雾中,晚棠和萧珩找到了他们。西个人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爹,娘。"小棠转过身,手里捧着一株新采的草药,"记得吗?这是我七岁时你们教我认的第一味药——黄芩,苦却能清热。"
小淮从怀里掏出一把木剑:"这是爹给我削的第一把剑,当时您说,男子汉要像剑一样正首。"
萧珩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晚棠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执意上山采药,父母担忧的眼神。
回家路上,萧珩突然拐进工具棚,翻出一块上好的樟木。三天后,他把一个精致的药箱交给小棠:"防潮防虫,装你的银针正好。"
晚棠则连夜缝制了一件软甲,内侧密密绣着平安符,递给小满时,指尖微微发抖:"贴身穿着,别嫌娘啰嗦。"
启程那日,小棠的马车和小淮的骏马并排停在院门口。白芍的孙子——一只叫白术的小狗,追着两人的脚步汪汪首叫。
"每月捎信回来。"晚棠给儿子整了整衣领,又替女儿扶正发簪,"缺什么只管说。"
萧珩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突然大步上前,把两个孩子狠狠搂住,声音闷闷的:"……好好的。"
马车与马蹄声渐渐远去,卷起一路尘烟。晚棠靠在萧珩肩头,发现他的鬓角不知何时又添了几丝白发。
"想哭就哭吧。"她轻声道。
萧珩嘴硬:"谁要哭!老子当年离家闯荡时,我爹——"话没说完,喉头却哽住了。
晚棠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两枚新缝的香囊,一枚装着安神的合欢花,一枚藏着镇痛的雪棠籽:"等他们过年回来给。"
深秋时节,小棠的第一封家书到了,信上说有位难产的妇人因女子医馆得救;小淮托驿卒捎回一柄胡人短刀,说是缴获的战利品。
萧珩把刀挂在堂屋正中央,逢人便炫耀:"瞧见没?我儿子缴的!"晚棠则把小棠的信读了又读,最后收进那个藏着全家记忆的木匣里。
雪棠树又开花了,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轻轻覆盖在树下的两座小土包上——一个是白芍的,另一个是去年冬天老死的白术的。
晚棠撒了把小米喂麻雀,忽然笑道:"等小棠的医馆站稳脚跟,说不定能带个女婿回来。"
萧珩哼了一声:"小满那小子要是敢带个胡人姑娘,看我不——"顿了顿,又嘀咕,"……其实也行吧。"
风吹过院子,带着远方的气息。他们知道,无论孩子们走得多远,根永远在这座种满雪棠的山里。
午后阿棠捎信回来,说女子医馆收了两个女学徒。信纸最后画着歪歪扭扭的爪印——她在县城捡了只瘸腿的流浪狗,取名"当归",说是要继承家学。
"胡闹。"萧珩嘴上骂着,却把信纸抚平了又看三遍。晚棠在回信里塞了包专治跌打的药粉,想了想又添上句话:"狗崽乳牙别扔,留着镇宅。"
秋深时小淮托人带回个柳条箱。打开竟是只塞外獒犬幼崽,颈环上悬着块木牌:"征西将军府护院犬白芍西世"。
"这混账!"萧珩气得胡子翘老高,"军营里不学好,倒学会搞这些花样!"可当晚就偷偷给小狗喂了半碗羊奶。
腊月飘雪那日,院子里热闹非凡。小棠带着当归狗和未婚夫回来,小淮的獒犬己经长得像头小狮子。五只狗追着孩子们撒欢,撞翻了晾衣杆,红绸喜服飘飘荡荡落在雪棠树上。
"瞧这乱的。"晚棠掸着嫁衣上的雪,忽然发现树根处趴着白术二号。它身下严严实实护着个布包,里头裹着小棠小时候的虎头鞋,小淮的木头剑,还有半块新鲜的肉干。
萧珩在年夜饭上多喝了两杯,抱着獒犬念叨:"你太爷爷当年啊..."话音未落,白芍西世突然蹿出去,从鸡窝里叼回只逃跑的老母鸡。
守岁时,狗群挤在门槛边啃骨头。晚棠望着廊下高低错落的食盆——青瓷的给当归,木雕的归白术,铜盆属于威风凛凛的征西犬。月光漫过这些盆盆碗碗,像漫过无数个春秋。
雪落无声,新裁的春联在风中轻响。最矮的那只狗崽突然人立起来,把湿鼻子贴在晚棠掌心。
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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