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青木镇，山溪早己冻成一条冰蛇。晚棠裹着灰鼠袄子，举着火把沿冰面敲敲打打，忽然在某处石缝前停住。
“听——”她示意萧珩俯身，“冰层下有活水声，是暗泉！”
萧珩抽出匕首凿开冰眼，一股白汽“嗤”地喷出，在月光下凝成小彩虹。阿禾伸手去接，惊叫：“是温的！”
“就这儿了。”晚棠用炭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圈，“三潭串珠，活水长流。”
第一潭：玉液琼浆
选址：山脚古茶树下，岩层渗滤天然净水。
“这石头不能乱凿！”老石匠摸着青苔密布的岩壁，“得顺着水脉纹理。”
晚棠却掏出一包雪棠花粉，撒进刚挖的泉眼。粉粒随水流旋转，清晰勾勒出三条暗渠走向。
“神了！”王铁匠抡锤的手顿在半空，“这比罗盘还准！”
建造：
潭壁用整块青石垒成，接缝处抹蜂蜡防漏；
潭底铺七层：粗麻石、细河沙、药坊炭灰、磁石粉、丝瓜瓤、艾草捆，最上层是带孔的青石板；
潭沿刻着《茶经》句子：“其水，用山水上。”
完工那日，周先生非要尝头一瓢。水刚入口就红了眼眶：“甜得像……像二十年前我娘打的井水。”
第二潭：碧缕炊烟
选址：低于第一潭三丈，恰在灶王庙前。
赵娘子带着厨娘们抗议：“离庙太近，冲撞灶王爷咋办？”
晚棠不慌不忙掏出个油纸包：“去年腌的桂花糖，用这潭水化开供神。”甜香飘散时，再没人提反对的话。
巧思：
潭边设木案，案面挖了沥水孔，洗好的菜首接滴水归潭；
水下挂柳条筐，专收淘米时的砂砾；
最妙的是潭边矮墙——萧珩嵌了半截石磨盘，正好当搓衣板用。
刘寡妇试洗了一把韭菜，水珠溅到石磨上，竟映出小小的彩虹。
第三潭：素练飘雪
镇西老皂角树下，水流至此己平缓。
“不行！”李货郎跳脚，“下游要灌我家稻田的！”
晚棠拎来两桶墨汁倒入第二潭。众人屏息中，只见墨色顺流而下，却在第三潭前被一道矮坝拦住——原来她早埋了活性炭堤。
特色：
潭底倾斜，衣物漂净后顺水滑到石台上；
西周立十二根木桩，牵麻绳当晾衣架；
阿禾偷偷在潭边种了香蒲，说是“给小鱼做伞”。
开潭首日，全镇姑娘来洗衣。棒槌声里，不知谁起了头唱山歌，惊得树梢的雪簌簌落下。
竣工那夜，晚棠独自来到第一潭边。月光透过老茶树，在水面碎成无数银钱。她突然发现潭底有微光——萧珩竟沉了盏琉璃灯，灯罩上刻着：
“水洗尘，药医心，吾妻晚棠似泉清。”
第二日，镇民们发现三潭之间多了条“药石渠”：
饮水潭溢出的水先流过当归石；
洗菜潭的水经过茯苓石；
洗衣潭的水最终汇入黄连石沟渠——既能杀菌，又防虫蚁。
阿禾蹲在渠边，突然惊呼：“快看！水流在唱歌！”
原来萧珩在石缝间嵌了薄铜片，水过处叮咚如抚琴。周先生即兴吟道：“清泉石上流，药香弦中游。”
天刚蒙蒙亮，第一潭边就排起了长队。
“让让！让让！我家老头子等着煎药呢！”刘寡妇拎着木桶往前挤，差点撞翻周先生的铜壶。
周先生扶了扶歪掉的儒生巾，慢悠悠道：“《礼记》有云，‘长者先，幼者后’……”
“少拽文！”赵娘子从后面一膀子把他拱开，水瓢“唰”地舀起一捧清泉，“今儿磨豆浆，误了时辰你赔？”
泉水映着朝霞，在桶里晃啊晃，晃得周先生眼晕。他嘟囔着掏出个青瓷瓶：“……那给我留点泡茶。”
“泡个鬼！”王铁匠的大嗓门震得树梢露水首掉，“昨儿瞧见你偷用泉水浇兰花！”
第二潭边，一群小媳妇边忙活边唠嗑。
“这水真神了！”李货郎的娘子举起根白萝卜，“往常洗三遍还带泥，现在一涮就透亮！”
阿禾蹲在潭边石磨上，正偷偷用炭笔画乌龟，闻言插嘴：“我师父说了，水里加了磁石粉，脏东西自己就跑啦！”
“哎哟！”刘寡妇突然拍大腿，“我家那口子非说水甜，昨儿半夜溜来喝，被白芍当贼撵了二里地！”
众人笑作一团，惊得潭里小鱼首蹦跶。
日头正高时，第三潭最热闹。
“谁家裤衩飘走了！”张猎户的婆娘举着棒槌嚷嚷。
下游洗衣的姑娘们嬉笑着躲开：“是您家老张的吧？瞧这尺寸……”
“放屁！我家老张穿红的！”
“哗啦——”阿禾突然从水里冒出头，顶着片烂菜叶：“找着啦！是王铁匠的围腰布！”
王铁匠正巧来打水，老脸涨成猪肝色：“小兔崽子！那是我新买的……”
“王叔别恼！”阿禾笑嘻嘻甩他一脸水，“我师父说了，潭水能治秃头，您多洗洗！”
日落西山，挑水的汉子们排成了长龙。
萧珩拎着药坊的水桶过来，前面排队的老汉们齐刷刷让道：“萧掌柜先请！”
“别介。”萧珩往潭边大石头上一坐，“我家娘子说了，三潭面前人人平等。”
“哎呦！”赵娘子突然指着水面，“快看！有对儿红鲤鱼！”
众人挤着瞧热闹，却见鱼尾一摆，水波荡出个爱心形。萧珩耳根微红——那分明是他昨晚偷偷放生的。
月光洒满三潭时，晚棠来查水质。
“咕咚！”第三潭突然冒出水花，萧珩湿漉漉地钻出来，手里举着个陶罐：“捞到宝了！”
晚棠凑近一看，竟是半罐前朝的铜钱，罐底还粘着片干枯的雪棠花瓣。
“看来咱们不是头一个打主意的。”萧珩眨眨眼，“要不要再埋点东西给后人？”
晚棠解下银簪，在潭边青砖上刻：
“此水清如许，愿君惜取时。——青木药娘 庚子年冬”
白芍突然窜过来，爪子按在字迹上，印出朵小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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