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卑微的守护者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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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卑微的守护者微光

 

琴岛的午后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星辰坐在老周家小卖部的柜台后,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手指无意识地着页脚。

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裹挟着咸腥的海味,丝毫没能驱散暑气。

她己经在这里看了三天店了。

每天清晨,她依旧会去防波堤,但再也没有那个蹲在她影子旁边啃包子的人。

她画朝霞,画渔船,画海浪拍打礁石的瞬间,可每次落笔,线条总会莫名其妙地歪向某个熟悉的身影。

宽厚的肩膀,微弓的背,还有那双总是沾着机油或木屑的手。

“烦死了……”她猛地合上素描本,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想陈岸。

或者说,她不敢承认。

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周晓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马尾辫甩得老高,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

“星辰!我听说了!”她一把拍在柜台上,震得玻璃瓶里的汽水晃了晃。

“听说什么了?”沈星辰抬眼看她,语气淡淡的。

“陈岸啊!”周晓凑近,压低声音,“他在县城报了医科大的专项补习班!还找了份夜班工,修车厂那边给的工资挺高的!”

沈星辰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翻着账本:“哦,那挺好的。”

周晓瞪大眼睛:“就这?你不去看看他?”

“我干嘛要去看他?”沈星辰皱眉,“他又不是小孩子。”

“可你们不是……”周晓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算了,林小海说他明天要去县城进货,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星辰没吭声,低头盯着账本上的数字,可那些数字却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怎么也看不进去。

“反正……”周晓撇撇嘴,“你要是不去,我就跟林小海说。”

“我去。”沈星辰突然开口。

周晓一愣,随即露出狡黠的笑:“我就知道!”

沈星辰别过脸,假装整理货架上的零食,可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好奇陈岸到底在干什么。

仅此而己。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沈星辰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母亲。推开院门时,晨雾还未散尽,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一场小雨。

巷口空荡荡的。

没有那个靠在电线杆下的身影,没有热乎乎的菜包,也没有那句熟悉的“又偷跑出来看日出?”。

她攥紧背包带,加快脚步往码头走去。

林小海和周晓己经等在那里,见她来了,林小海咧嘴一笑:“哟,难得啊,星辰居然没迟到。”

沈星辰白了他一眼:“少废话,船什么时候开?”

“快了快了。”林小海晃了晃手里的船票,“今天可是大潮,船会开得特别快。”

沈星辰没接话,只是沉默地跟着他们上了船。

柴油发动机轰鸣着,船身微微摇晃,海浪拍打着船舷,溅起细碎的水花。沈星辰靠在栏杆上,望着逐渐远去的琴岛,心里莫名有些发闷。

“喂,星辰。”周晓凑过来,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你最近……真的没想陈岸?”

沈星辰接过汽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瓶盖:“想他干嘛?”

“得了吧。”周晓翻了个白眼,“你这两天画的素描,十张里有八张都是防波堤,防波堤上可没别人,只有陈岸天天蹲那儿。”

沈星辰的手一抖,汽水差点洒出来。

“我画的是风景!”她咬牙。

“行行行,风景。”周晓耸肩,一脸“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沈星辰不再理她,转头看向海面。

阳光洒在水面上,碎成千万片金色的光斑,像是有人撒了一把玻璃珠。

她突然想起陈岸给她的那盒玻璃珠,每一颗里面都封着不同的贝壳。

他说是修船时捡的。

可她知道,那是他潜水摸的。

右手食指的伤口,到现在都没好透。

渡船靠岸时,咸湿的海风里混入了县城的烟火气。

滨海县城比琴岛大得多,沿着海湾呈半月形展开。码头附近是拥挤的渔市,再往里走,街道两旁是南洋风格的老骑楼,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三角梅。

更远处,新建的白色楼房沿着山坡层层叠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沈星辰跟在林小海和周晓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路边摊上摆着刚捞上来的海货,铁板鱿鱼的滋滋声混着小贩的吆喝,空气里满是蒜蓉和辣椒的香气。

“陈岸打工的修车厂就在前面。”林小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铺子,“听说他白天上课,晚上修车,基本不休息。”

沈星辰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她突然有些犹豫。

她该以什么理由见他?

“嘿!你们怎么在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星辰猛地回头,心跳漏了一拍——

可来人不是陈岸。

是陆远。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拎着一袋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有些意外。阳光透过骑楼的镂空雕花,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陆远?”周晓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帮我爸拿药。”陆远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目光落在沈星辰身上,“你们呢?”

“我们来看陈岸!”林小海大大咧咧地说,“那小子在修车厂打工呢!”

陆远的眼神微微一暗,但很快恢复如常:“是吗?那正好,我也很久没见他了,一起去吧。”

他走到沈星辰身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明天是周三,是你生日吧?要不要一起去青螺湾?最近东南风,说不定真能看到荧光海和蓝眼泪。”

沈星辰一怔。蓝眼泪是琴岛最浪漫的传说,当夜光藻爆发时,整个海湾会泛起幽蓝的微光。老人们说,在蓝眼泪出现时告白,会得到海神的祝福。

她的耳根突然发烫,慌乱地点了点头。

陆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他在心里默默想:明天,他一定要在荧光海边向她表白。

修车厂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沈星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杂乱的工作台,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岸?他晚上才来上班。"修车师傅用沾满油污的手指了指远处,"白天住桥洞底下,这会儿估计在收废品。"

"桥洞?"林小海瞪大眼睛,"他睡桥洞?"

师傅叹了口气:"那小子倔得很,为了省房租......"

沈星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想起陈岸工具箱里那叠整整齐齐的信封,每个月的钱都分文不动地存着。

"我们去看看。"陆远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们沿着河岸寻找,终于在一座水泥桥下发现了陈岸的"家"——几张硬纸板铺成的床,一个装满书的塑料袋,还有挂在桥墩上的校服,在风中轻轻摇晃。

河面上飘着渔船,远处灯塔的倒影在水面碎成金色的鳞片。

"那是......"周晓捂住嘴。

破旧的草席上,陈岸正蜷缩着睡觉,怀里还抱着一本翻开的化学书。他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右手食指上缠着的创可贴己经发黑。

沈星辰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们......要不要叫醒他?"林小海小声问。

陆远突然拉住沈星辰的手腕:"等等。"

远处传来三轮车的吱呀声。只见陈岸猛地惊醒,看了眼破手表,匆忙收拾书本。他抓起半个硬馒头塞进嘴里,推着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离开了桥洞。

"跟上去。"陆远压低声音。

他们悄悄尾随,看着陈岸挨家挨户收废品。更让人心碎的是,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不停重复着英语单词,连弯腰捡瓶子时都在背诵。

"他在听英语听力......"周晓红着眼眶说。

经过废品站时,陈岸仔细数着卖废品得来的几块钱,然后把钱藏进鞋垫里。这个动作让沈星辰想起他总说"我钱够用",却默默给她买最贵的画材。

下午的补习班设在昏暗的地下室。

陈岸坐在最后一排,在膝盖上记笔记。当老师讲到重点时,他会突然抬头,眼睛里闪着饥渴的光,像沙漠旅人看见绿洲。

"他变了......"沈星辰喃喃道。

陆远冷笑一声:"为了你一句玩笑话,把自己逼成这样,真是愚蠢。"

沈星辰猛地转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陆远推了推眼镜,"只是觉得,有些人注定是底层蝼蚁,再努力也......"

"闭嘴!"沈星辰的声音在发抖。

陆远怔住了。他从未见过沈星辰这样愤怒。

……

傍晚,他们看着陈岸回到桥洞,就着自来水啃冷馒头,然后在路灯下继续学习。月光照在他消瘦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远处的海面上,渔火点点,像散落的星星。

"我们......要不要......"周晓话没说完,沈星辰己经转身离开。

"星辰?"林小海追上去。

"别打扰他。"沈星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

陆远突然拦住她:"你就这样走了?不觉得愧疚吗?"

沈星辰抬头看他,泪水在月光下闪烁:"我当然愧疚!但比起现在冲过去可怜他,我更应该......"她望向桥洞的方向,"更应该让他保持尊严。"

回程的船上,陆远一首盯着沈星辰的侧脸。当船驶过灯塔时,他突然说:"我会让我爸给陈岸安排宿舍。"

沈星辰惊讶地转头。

"别这么看我。"陆远别过脸,"我只是......不想看你难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被海风送到每个人耳边。

林小海和周晓相视一笑,一切含义都隐藏在他们的笑容里。但又有一丝复杂成分,或许只装在他俩自己的内心里。

……

夜深了,沈星辰独自坐在防波堤上。

月光下,她翻开素描本,画下今天看到的一切:桥洞下的硬纸板、生锈的三轮车、路灯下苦读的背影......

最后一笔落下时,一滴泪晕开了铅笔痕迹。

她终于明白,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她的少年,正在用最笨拙也最壮烈的方式,向她的随口一句话奔赴。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让他骄傲地,用自己的方式走到她面前。

远处,陆远站在卫生所二楼,看着防波堤上的身影,缓缓撕碎了父亲刚给的医学院推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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