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迟寄的信如同未落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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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迟寄的信如同未落的雨

 

数学课的函数图像在黑板上蜿蜒如蛇,沈星辰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

窗外的蝉鸣嘶哑得像生锈的锯子,阳光透过白色窗帘,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晃得她眼睛发疼。

陈岸蹲在地上捡钱的样子突然闯进脑海。

他额角的红肿破皮、攥着钞票的指节泛白、喉咙里野兽般的呜咽。

这些画面与顾屿丢钱时那声轻描淡写的“回去吧”重叠在一起,像两记重锤,反复砸在她太阳穴上。

“沈星辰?” 老师的粉笔头落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

她猛地抬头,全班的目光聚焦过来。

顾屿坐在斜前方,转过头时镜片反射着白光,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她慌乱地低下头,指尖在课本上划出深深的折痕,最终只能摇了摇头。

下课铃响起时,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教室。

趴在走廊栏杆上,胸口像被一团乱麻堵塞。

昨晚陈岸出现在单元楼的身影,此刻像条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呼吸。

她想起自己说“一切都好”时,陈岸眼底骤然熄灭的光,那光像被暴雨浇灭的篝火,只剩下冒烟的灰烬。

“还在想昨天的事?” 顾屿的声音带着薄荷糖的清凉,递过来一瓶冰镇汽水。

瓶身的冷凝水沾在他手指上,像未干的泪痕。

沈星辰接过汽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突然想起琴岛防波堤上,陈岸递给她的蜂蜜豆浆,永远是六十度的温度,刚好暖手。

“我……” 她咬着吸管,泡沫沾在嘴角,“我想给陈岸写封信。”

顾屿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替她擦掉嘴角的泡沫:“也好。有些话确实需要说清楚。”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香皂的清香,“需要帮你找信纸吗?我书包里有。”

回到座位时,信纸在桌面上摊开,泛着淡淡的草木香。

沈星辰握着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迟迟落不下去。

该怎么说?

说看到他像流浪汉时,心脏像被渔网勒紧的疼?

说那句“一切都好”是怕顾屿难堪的权宜之计?

说她夜里摸着贝壳吊坠,总想起他潜水摸月贝时划伤的手指?

墨水在笔尖凝结成珠,滴落在“陈岸收”三个字上,晕开一小团蓝。

她想起七岁那年,他把玻璃珠塞进她手里,说“以后我保护你”;想起今年夏天,他蹲在防波堤上,用砂纸打磨小海豹木雕,木屑沾在他睫毛上;想起母亲葬礼上,他站在人群外,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芦苇。

“对不起。” 她写下第一行字,“昨天我说‘一切都好’,不是真的。大伯母还会骂我,堂姐们还是欺负我,但我不能让你担心。”

写到顾屿时,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他只是……担心我。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朋友。”

这句话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终还是留在纸上,像个苍白的谎言。

最后,她写下:“琴岛的日出一定很美吧?你要好好的,别再做傻事。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纸背都透出了痕迹。

顾屿走过来时,信己经折成整齐的方块。

他看着信封上“琴岛 陈岸收”的字样,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写完了?”

“嗯。” 沈星辰把信递给他,指尖微微发颤,“能帮我寄一下吗?我怕放学来不及。”

“当然。” 顾屿接过信,塞进背包侧袋,动作自然得像接过一本练习册,“刚好我爸让司机来接我,路过邮局。”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柠檬饼干,“尝尝?阿姨烤的,你上次说喜欢。”

饼干的甜混着汽水的凉,在舌尖化开。

沈星辰看着他整理书包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尖锐的愧疚,好像被这温柔的日常熨平了些。

顾屿家的黑色轿车停在邮局门口时,梧桐叶正被风吹得哗哗响。

他拿着信站在红色邮筒前,指尖无意识地着信封边缘,那里还留着沈星辰写字时用力的印痕。

信封很薄,却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琴岛的潮汐。

他能想象出沈星辰写信时的样子:眉头微蹙,笔尖停顿,眼泪或许滴落在纸页上,晕开“朋友”两个字。

“寄信吗?” 邮差推着绿色自行车经过,车铃叮铃作响。

顾屿的手指收紧。

他想起陈岸蹲在地上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翻涌的不是愤怒,是绝望的火焰。

如果这封信寄出去,那火焰会不会重新燃起?

会不会让他再次不顾一切地冲进城市,闯进星辰的生活?

“不用了。” 他低声说,把信塞进校服口袋。

司机王叔叔降下车窗:“顾屿,走吧?”

“嗯。” 他拉开车门,坐进柔软的真皮座椅。

车窗外,邮筒的红色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

回到家后,他把信锁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信封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道无形的封印。

而此时的沈星辰,正坐在大伯家的小床上,对着摊开的画板发呆。

颜料盒里的钴蓝和赭石混在一起,像她此刻的心情:一半是对陈岸的愧疚,一半是对顾屿的依赖。

她想起顾屿替她寄信时的笑容,心里那点不安渐渐被抚平,仿佛那封信己经乘着风,越过两百公里的海,落在了琴岛的防波堤上。

琴岛的陈岸,正蹲在家中的院子里帮母亲修补鞋子。

指尖被鞋钉扎破,却浑然不觉。

潮水涨了又退,带走沙滩上的脚印,也带走了他对那封未寄之信的所有期待。

他不知道,有份迟来的解释,正被锁在城市少年的抽屉里,和那关于医科大的梦想一起,不见天日。

傍晚的天空阴沉下来,酝酿着一场雨。

沈星辰站在阳台上,看着乌云从海平面涌来,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吞进黑暗里。

她想起琴岛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打在防波堤上,溅起雪白的浪花。

“要下雨了。” 顾屿发来短信,“照顾好自己。” 她快速回了个“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终究没有问起那封信。

然后把顾屿今天给她的诺基亚2110手机藏进了书包最底层。

雨最终没有落下。

乌云在午夜散去,露出几颗疏星。

顾屿的抽屉里,那封信安静地躺着,信封上的“陈岸收”三个字,淹没在漆黑的空间里,像片永远抵达不了彼岸的海。

而琴岛的防波堤上,陈岸对着漆黑的海面,把那个来自马绍尔群岛的海螺,远远地扔进海浪里。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猎猎作响。

他不知道,有个女孩曾试图穿过两百公里的距离,对他说声对不起;也不知道,那场未能寄出的歉意,终将在时光里,酿成更深的误解,像道看不见的鸿沟,隔开了两个世界的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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