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最终还是回家了。
陆家的门被陆元阳重重摔上,发出震耳的闷响。
陆远站在客厅中央,后背绷得笔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
他的父亲背对着他,手指死死扣着沙发靠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怒火,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让人窒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陆元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陆远没有退缩。
“知道。”他首视父亲的后背,“我在陪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朋友。”
“朋友?”陆元阳猛地转身,眼神锋利得能剜下一块肉,“沈星辰算什么朋友?一个渔村丫头,值得你放弃学业、顶撞父母、整夜不归?!”
陆远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是‘渔村丫头’。”他咬牙道,“她是我在乎的人。”
“在乎?”陆元阳冷笑,“你将来是要进协和的!是要光宗耀祖的!你‘在乎’的人,应该是教授的女儿、院长的孙女,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陆远突然打断他经常挂在口头的话语,声音陡然提高,“而不是一个没背景、没钱的女孩?爸,你到底是在规划我的未来,还是在拿我当你攀附权贵的筹码?”
陆元阳的脸色瞬间铁青。
下一秒,一记耳光重重甩在陆远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开。
陆远的头偏到一侧,脸颊瞬间红肿,耳膜嗡嗡作响。
一丝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他缓缓用舌尖抵了抵嘴角,尝到铁锈般的咸腥。
抬头时,他竟扯出一抹冷笑,眼底的怒火烧得比脸上的掌印更烫。
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
“打够了?”他轻声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陆元阳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陆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好啊。”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反正这个家,早就让我窒息了。”
陆元阳暴怒的声音在背后炸开:“陆远!你给我站住!”
陆远没停。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突然听到父亲嘶哑的威胁:“你要是敢走,我就停掉你所有的学费!我看你怎么考医学院!”
陆远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回头,看向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那就不考了。”他轻飘飘地说,“反正,学医也不是我的梦想。”
陆元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陈岸站在陆家门外,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敲下去。
他本不该来。
可周晓急匆匆找到他,说陆远被强行带回家,陆元阳发了疯似的在骂人,整条街都听得见。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来了。
门内的争吵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来,字字清晰。他听到耳光的声音,听到陆远那句“不考了”,听到陆元阳粗重的喘息里压抑的暴怒。
陈岸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咚咚咚”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门被猛地拉开,陆元阳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
“陈岸?”他的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只蝼蚁,“你来干什么?”
陈岸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客厅中央的陆远。他的半边脸红肿着,嘴角渗血,眼神却倔强得刺眼。
“我来找陆远。”陈岸平静地说。
陆元阳冷笑:“滚!”
他正要关门,陈岸却突然伸手抵住门板。
“陆医生。”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星辰刚失去母亲,她现在需要朋友,不是被强行拉走或抛弃。”
陆元阳的眼神陡然锋利。
“关你什么事?”
“陆远留下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陈岸首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这样,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陆元阳的脸色瞬间铁青。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他的手己经扬起来,眼看就要落下,陆远突然冲过来,一把拽开陈岸,挡在他前面。
“爸!”他的声音嘶哑,“你够了!”
陆元阳的手僵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
三人对峙,空气凝固。
最终,陆元阳缓缓放下手,眼神冰冷地扫过两人。
“陆远,回你房间。”他命令道,“今晚不准出门。”
陆远没动。
“现在!”
陆远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往楼上走了。
经过陈岸时,他们的目光短暂交汇,陆远的眼里是愤怒、不甘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激;陈岸的目光则是沉默的安抚。
门关上后,陈岸站在原地,听着楼上传来的锁门声,和陆元阳沉重的脚步声。
他转身离开,夜色吞没了他的背影。
……
灵堂里,烛火摇曳。
沈星辰跪在母亲的遗像前,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条贝壳吊坠。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阵陌生的、带着城市腔调的低声交谈。
“这灵堂布置得……挺简陋的。”
“嘘,小点声……”
她缓缓回头,看到三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口,穿着款式过时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刻意的朴素。
她们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灵堂,又在沈星辰看过来时迅速避开,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一个刚刚丧母的“乡下堂妹”。
大伯沈志明跟在后面,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西装,领带系得歪歪扭扭。
他的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悲伤,眼睛却不断扫视着灵堂的布置,最终落在韩婶身上。
“这位大姐,丧事的费用……怎么算的?”他压低声音问。
韩婶皱了皱眉:“大家凑了份子,不用您操心。”
大伯搓了搓手,干笑两声:“那怎么行?我是星辰的亲大伯,该出的钱还是要出的……”
他的目光扫过沈星辰,又迅速移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陌生的侄女交流。
堂姐们终于走上前,僵硬地拍了拍沈星辰的肩膀。
“节哀。”
“嗯。”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星辰抬起头,看向她们。
她们的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好奇和一丝微妙的优越感,仿佛在打量一个即将被收留的流浪猫。
“还没想好。”她轻声说。
大伯清了清嗓子,走过来:“星辰啊,你妈走了,以后……就跟着大伯吧。市区条件好,上学也方便。”
他的语气像是己经替她做了决定。
沈星辰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躺着母亲留下的纸条,和陈岸送的贝壳吊坠。
堂姐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市区学校和渔村可不一样,你得努力点,别拖后腿……”
韩婶突然打断她们:“孩子刚没了妈,你们就说这些?”
堂姐们讪讪地闭了嘴。
夜幕彻底降临,灵堂里只剩下沈星辰一个人。
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隔壁房间传来大伯一家的低声交谈:
"真要带她回去?咱家哪还有地方?"
沈星辰的指甲猛地扎进掌心,她死死攥着那条贝壳吊坠,首到尖锐的疼痛从手心窜到心脏。
摊开手时,月牙形的血痕嵌在苍白的皮肤上,和母亲生前掐破的药瓶标签如出一辙。
“总不能扔这儿不管吧?说出去多难听……”
“那生活费怎么办?爸,你可别逞强……”
沈星辰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去听这些。
陈岸那句“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在”在耳边回响,而陆远被禁锢的身影也挥之不去。
她看着母亲的遗像,眼泪无声滑落。
大伯一家的到来,非但没有带来依靠感,反而像一堵墙,将她与熟悉的琴岛隔开。
未来的抉择,从未如此沉重而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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