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守护的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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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守护的双重奏

 

清晨的琴岛渔村,海风裹挟着咸腥味穿过小卖部的木窗。

沈星辰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一周以来,她每天都来替周婶看店。

十五块钱的收入,对普通家庭来说微不足道,却能让家里的米缸不再见底。

门外传来嬉笑声,周晓和林小海走进来,周晓的发梢还滴着海水,显然是刚赶海回来。

"星辰!看我捡到了什么!"周晓献宝似的摊开掌心,一枚心形的贝壳躺在其中,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林小海凑过来,得意地补充道:"这可是我潜到三米深的地方找到的!"

沈星辰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里是通往县城的方向。

己经一周没见到陈岸了,自从那晚他唱完《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头也不回地走向修理厂后,她就再没去找过他。

那首歌的歌词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她听懂了陈岸的挣扎,也决定给他空间。

......

县城的桥洞下,陈岸盘腿坐在硬纸板上,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英语听力。

他的面前摊开一本化学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边缘却因为反复翻动而卷了边。

"Persistence…persistence…"

他机械地重复着单词,喉咙因为干渴而嘶哑。

身旁的半瓶矿泉水早己见底,方便面的包装袋堆了一小摞。

忽然,一滴水落在他的笔记本上,晕开了墨迹。陈岸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晴空万里,没有下雨。

又是一滴水。

他猛地转身,看到母亲王秀兰站在身后,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面包、牛奶、水果,还有一盒崭新的创可贴。

"妈......"陈岸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王秀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放下袋子,颤抖的手抚上儿子的后脑勺。她的掌心粗糙温暖,带着常年补渔网的茧子。

陈岸摘下耳机,转身抱住母亲的腰,脸埋在她的衣襟上。所有的委屈、疲惫、孤独,在这一刹那间决堤。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泪水浸透了母亲的衣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你真是个傻孩子......"王秀兰的声音发颤,"为了一句话就这么拼,值得吗?"

陈岸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坚定地说:"不只是一句承诺。我浪费了太多时间......想要从渔村走出去,就必须用知识改变命运。我既要实现对星辰的承诺,也要为自己逆天改命!"

王秀兰怔住了。

她望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和发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跟在沈星辰身后傻笑的男孩,己经长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阿岸,有件事......你得知道。"

"星辰的妈妈......是肺癌晚期。"

陈岸如遭雷击。

"她没告诉星辰,你也不准说。"王秀兰压低声音,"但妈妈要告诉你,绝对不能让星辰去市区大伯家。如果她走了,你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陈岸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他当然希望星辰有更好的未来,可一想到她可能永远离开琴岛,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妈,我......"

"别担心。"王秀兰打断他,将几十块钱塞进他口袋,"这件事,妈妈来帮你。"

她最后摸了摸儿子的头,转身走向渡口。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瘦小,却又莫名充满力量。

......

夜晚的晒网场上,十几盏煤油灯在夜色中摇曳,将妇女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远处海神娘娘庙的飞檐下,七巧灯己经点起,红绸扎的灯笼在海风里转着"福""寿"字样,像在提前演练明天的盛典。

渔网像巨大的蜘蛛网铺展在木架上,海风裹着咸腥味穿过网眼。

李春梅佝偻着腰坐在矮凳上,手指穿梭在网线间。

她每打一个结都要停顿两秒,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水光。旁边的王秀兰偷偷数着,这是今晚她第七次用袖口擦汗了。

"嫂子,这网眼补歪了。"王秀兰突然按住李春梅的手,触到的皮肤冰凉黏腻。她故意提高嗓门:"嫂子,你这手艺退步了啊!"

周围的妇女们闻言都凑过来。

林小海的妈妈眼尖,看见沈妈妈膝盖上放着止痛药膏,立刻扯着大嗓门说:"哎呦这网哪用得着现在补?明天我家那口子出海回来,让他捎带手就弄了!"

"就是就是,"周婶首接抽走沈妈妈手里的梭子,"我家晓晓前天还念叨想吃你腌的咸鱼呢,你不如帮我去看看咸鱼坛子。"

李春梅想站起来,腿却一软。

王秀兰一把扶住她胳膊,摸到的全是骨头。

妇女们交换着眼色,三个月前还能扛着两筐鱼走三里地的星辰她妈,现在轻得像张渔网。

"咳咳...我没事。"李春梅撑着膝盖,指节泛白,"星辰下学期的学费..."

话没说完就被村口张寡妇的大笑打断:"咱们琴岛的姑娘还愁这个?"她拍着褪色的围裙,"我家那死鬼留下的抚恤金够供三个女娃娃!"

"呸!轮得到你?"林小海的妈妈突然把针线篓砸在地上,贝壳纽扣蹦得到处都是,"当年海难上是谁把你家小子从浪里捞出来的?沈家这份恩情该我还!"

晒网场突然安静下来。

妇女们手里的梭子都停了,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王秀兰趁机把李春梅按回凳子,转头使了个眼色。

最边上的李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哗啦啦倒出一堆毛票:"喏,给我家丫头攒的嫁妆,先借你用用。"

像是打开了闸门,妇女们纷纷摸向各自最隐秘的藏钱处。

李婶哆嗦着从裤腰暗袋抽出一串用红绳捆扎的毛票,那是她女儿出嫁时"压箱底"的习俗,红绳十年未解,如今却抖着手一根根拆开。"给星辰丫头…就当添件嫁妆。"

她抹着眼泪,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扎着红头绳送嫁的自己。

张寡妇一把撸下腕间的老银镯,"当"地砸在渔网上。内侧"永昌一九七八"的刻痕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那是她丈夫在最后一次出海前刻的。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她哑着嗓子说:"死人戴着的玩意,不如给活人派用场。"

周婶的嗓门突然拔高:"东风带鲅鱼,西风出蟹黄!这钱就当提前给星辰的'鱼汛红包'!"

她拍出三张卷了边的十元大钞,渔汛期的行话混着唾沫星子飞溅,却让所有人鼻子一酸。

那钱分明是她今早才从卖鲅鱼款里抽出的"私房"。

韩婶突然扯开衣襟,线头崩飞的瞬间,内袋里掉出个绣着"囍"字的红布包。

她儿子去年退的婚,这红包本该在婚礼上递给新娘的。"拿着!"她硬塞进李春梅手里,"当我认个干闺女!"

"你们..."李春梅的声音哽住了。

她看着堆在渔网上的"财富",有带着鱼腥味的硬币,有卷了边的五块钱,还有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粮票。

王秀兰蹲下来,粗糙的手掌覆在李春梅颤抖的手上:"嫂子,她们都知道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市供销社的老刘来收鱼时说的...你那大伯子家三个丫头挤一张床,你让星辰去了睡哪里..."

李春梅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水光。

这时晒网场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妇女们假装忙活,却把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让星辰留在琴岛吧。"王秀兰用梭子在地上画圈,"我家阿岸要是敢欺负星辰,我打断他的腿。"画完又狠狠补上一道,像个未写完的承诺。

林小海的妈妈突然把补好的渔网甩开:"都听着!以后星辰就是我干闺女!"网线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像张开的保护网。

"要不要脸?轮得到你认亲?"周婶笑着踹她凳子,转头却红了眼眶,"春梅姐,当年你帮我接生晓晓的恩情..."

沈妈妈终于哭出声来。

泪水砸在渔网上,顺着网眼流成细小的溪流。

妇女们围过来,带着海腥味的手帕轮流给李春梅擦脸。韩婶往她口袋里塞了两个红壳鸡蛋:"七月初六的蛋压灾,明天乞巧节煮给星辰吃。"

"明儿就是乞巧节了!"林小海的妈妈突然拍腿,"星辰丫头要不要跟我们去拜海神娘娘?求个巧手好绣嫁衣!"

李春梅的手指猛地攥紧衣角。嫁衣两个字像针扎进心里。她偷偷收着的那块红绸布,是留着给星辰出嫁时用的,现在怕是等不到了。

张寡妇瞥见她发白的指节,立刻岔开话头:"拜什么神!春梅姐腌的咸鱼才是正经贡品!"说着把银镯往李春梅腕上一套,"死人戴过的玩意最辟邪,今夜戴着睡!"

野花混着海藻被塞进李春梅的衣襟,带着潮气的芬芳掩盖了她身上隐约的药味。

夜更深了,煤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沈妈妈被搀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晒网场上,妇女们还在低声商量,明天谁去县里买止痛药,谁家男人能帮忙联系省城大夫,甚至开始排班准备轮流照顾病人。

残缺的上弦月悬在桅杆顶端,月光从渔网缺口漏下,像被剪碎的嫁衣布片。妇女们的影子在网眼间流动,织成比绳索更牢固的网。

那网兜住月光,也兜住即将随潮水退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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