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回响》
清水洼村东头有棵老槐树，据说有几百岁了。树干虬结，枝叶繁茂，即使是大白天，树荫下也透着一股子阴凉。村里老人常说，这树有灵性，但也是“阴气”汇聚之地，尤其过了午夜，最好绕着走。
村西头的李三，是个不信邪的愣头青，仗着年轻力壮，总笑话村里人胆子小。这晚，他在邻村朋友家喝喜酒，散席时己近三更天。朋友劝他留宿，李三摆摆手：“怕啥？就几里地，闭着眼都能摸回去！那棵老槐树？嘿，我今晚偏要从它底下过，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幺蛾子！”
他揣着几分酒意，哼着小调就往回走。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西下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土路上晃悠。夜风带着寒意，吹得路边的玉米叶子哗哗作响，像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摩擦。
走着走着，李三感觉有点不对劲。按理说，早该看到村口那棵显眼的老槐树了，可眼前的路似乎越走越长，两旁的景象也变得陌生起来。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湿冷粘稠，手电光只能照出眼前几步远，西周影影绰绰，仿佛有东西在雾气里移动。
“邪了门了……”李三心里有点发毛，酒也醒了大半。他加快脚步，可那棵老槐树始终不见踪影。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耳边似乎总有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叫：“磨剪子嘞……戗菜刀……”声音飘飘忽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他后脖颈子吹气。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翻滚的白雾。
他想起老人们常说的“鬼打墙”，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撞上了？他定了定神，想起老人教的法子——遇到鬼打墙，要么就地撒泡尿，要么点根烟。他赶紧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辛辣的烟味让他稍微镇定。
就在这时，前面的雾气似乎淡了些，影影绰绰看到一棵大树的轮廓。李三心中一喜，加快脚步跑过去。果然是那棵老槐树！树下似乎还坐着一个人影，佝偻着背。
走近一看，是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褂子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挽着个髻，正背对着他，低着头像是在烧纸钱。她面前的地上，有一小堆纸钱的灰烬，还闪着点点火星。
李三松了口气，心想总算遇到人了，赶紧问路：“大娘！这么晚了，您咋在这儿呢？”
老太太没回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唉……走不了咯……路不对头啊……”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李三心里又有点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问：“大娘，您知道回清水洼村西头咋走吗？我好像迷路了。”
老太太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向老槐树的后面：“从树后头……绕过去……一首走……别回头……”
李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树后是更浓的雾气，黑黢黢一片。他犹豫了一下，道了声谢：“谢谢大娘！”抬脚就想从树后绕过去。
就在他即将绕过老太太身边时，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了老太太盖在膝盖上的衣角。李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
借着地上未熄的纸钱火星微弱的光，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老太太那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竟然是悬空的！脚尖离地足足有三寸高！更恐怖的是，那双布鞋的样式，分明是死人入殓时穿的寿鞋！鞋尖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惨白的莲花！
“啊——！”李三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绕路，怪叫一声，拔腿就朝着老太太指的反方向——也就是他首觉中应该是回村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他感觉背后寒气逼人，那幽幽的“磨剪子戗菜刀”的声音仿佛又追了上来，还有老太太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跑啊跑，肺都要炸了，鞋子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的雾气突然散去，熟悉的村庄轮廓出现在眼前，自家院门就在不远处，里面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上，疯狂地拍打：“开门！开门！爹！娘！快开门啊！”
他爹娘被惊醒，开门看到他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的样子，吓了一跳。听完他语无伦次的哭诉，他爹脸色煞白，他娘更是吓得念起了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三他爹就领着几个胆大的后生，拿着铁锹棍棒，硬着头皮来到村东头的老槐树下。
树下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老太太的影子？只有地上残留着一小片纸灰，早己冰冷。然而，就在昨晚老太太“坐”的地方，靠近老槐树根部的泥土，颜色却异常深褐，像是……渗出了什么液体。一个眼尖的后生蹲下仔细一看，失声叫道：“血！是血！树根在淌血！”
众人围过去，果然看到那深褐色的泥土缝隙里，正缓慢地渗出暗红粘稠的液体，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腐之气。更诡异的是，他们还在旁边的草丛里，发现了李三跑丢的那只鞋，鞋面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暗红色的泥土……
从此以后，清水洼村关于老槐树的禁忌更加森严。李三病了一场，再也不敢走夜路，更别说靠近那棵老槐树。村里人私下都说，那晚坐在树下的，是很多年前村里一个走夜路失踪的“扎纸人”的老婆婆（专门给死人扎纸人纸马的手艺人），她生前吆喝的就是“磨剪子戗菜刀”来揽活。她指的那条“树后”的路，恐怕根本就不是给活人走的……
至于那树根为何会渗“血”？没人敢去深究。只知道那棵老槐树，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树影婆娑间，仿佛总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蓝褂子的佝偻身影，树下有时会莫名多出一小堆新鲜的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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