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引路》
莽莽苍苍的十万大山深处,有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寨子,名叫“落月寨”。寨子依山而建,寨后是终年云雾缭绕、瘴气弥漫的原始老林,当地人叫它“鬼哭岭”。传说岭中不仅有毒虫猛兽,更有山魈精怪,还有那些横死山中、不得安息的怨魂。
寨子里有个老光棍,叫王驼子。他不是天生的驼背,是年轻时在山里采药摔的。人老实巴交,沉默寡言,但有一门祖传的手艺——**背尸**。寨子小,又偏僻,山高路险,死了人,尤其是那些死在外头、尸身不全或者死于非命的,运棺木极其不便,就得靠王驼子这样的人,用特制的竹篾架子,把尸体背回寨子安葬。他这活儿,寨里人既需要,又忌讳,都叫他“背阴人”。
这天傍晚,天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汁。寨子里最有威望的“阿公”拄着拐杖,敲开了王驼子那间低矮破旧的吊脚楼门。
“驼子,”阿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寨东头老赵家的小子……在鬼哭岭摔死了。找回来时……身子都叫野兽啃烂了半边,断在‘迷魂涧’那边。老赵家就这一根独苗,得让他全乎地回来入土。这活儿……非你莫属。”
王驼子浑浊的眼睛抬了抬,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迷魂涧的凶险,那地方终年雾气不散,怪石嶙峋,连老猎手进去都容易迷路。更何况,背一个不全的尸首,怨气最重。
阿公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拿着,规矩你懂。这是主家给的‘引路钱’,还有……一把红伞。”
王驼子接过布包,里面除了铜钱,果然有一把崭新的油纸伞,伞面鲜红如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这是“背阴婚”的规矩——背横死、不全的尸体,尤其是年轻未婚的,必须撑一把红伞。红伞遮阳(其实大多是夜里走),也遮住尸体的“煞气”,更重要的是,据说能迷惑那些山中的孤魂野鬼,让它们以为这是送亲的队伍,不敢轻易作祟。
半夜子时,万籁俱寂。王驼子背上特制的、蒙着黑布的竹架,腰里别着柴刀,手里撑着那把红得渗人的油纸伞,独自一人,踏进了鬼哭岭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
山路湿滑崎岖,西周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雾气像冰冷的蛇,缠绕在身上,钻进衣领。红伞在浓雾中,仿佛一点微弱而诡异的烛火,只能照亮脚下尺许之地。他凭着多年在山里行走的经验,摸索着向迷魂涧的方向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树木变得扭曲怪异,怪石如同蹲伏的巨兽。王驼子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突然,他感觉背上的竹篾架子猛地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上来!
他心头一惊,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稳住身形,他侧耳细听,背上除了尸体,并无异响。“错觉?”他安慰自己,山里湿气重,也许是竹篾吸了水汽变沉了。
他继续往前走,可那沉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压得他腰都首不起来,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总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好像有人贴着他后颈在吹气!可每次猛地回头,除了翻滚的浓雾和那把诡异的红伞伞沿,什么也看不见。
“莫慌……莫慌……”王驼子心里默念着祖辈传下来的口诀,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这时,前方浓雾里,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点红光!和他手里的红伞颜色一模一样!
王驼子脚步一顿,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寨子里不放心,又派人来接应了?可这深更半夜,鬼哭岭腹地,谁会来?
他眯起眼睛,借着红伞自身微弱的光晕努力看去。那红光……也在移动!而且,不止一点!一点、两点、三点……竟有七八点红光,在浓雾中飘飘荡荡,忽高忽低,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飘来!
那不是人!人不会这样飘!更不会同时有这么多红点!
王驼子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想起了寨子里最老的传说——鬼哭岭深处,有一种山魈,最喜欢模仿人形,尤其爱学人打红伞!它们会用红光引诱迷路的活人,一旦靠近,就会被拖进深涧,啃得骨头都不剩!
“糟了!”王驼子暗叫不好,他知道自己撞上“山魈引路”了!绝对不能跟那些红光走!
他当机立断,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咸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事先备好的、混合了朱砂和香灰的粉末,也不管方向,朝着那些飘来的红光狠狠撒了过去!
“噗——”一声轻响,粉末在雾气中散开。那些飘忽的红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几声极其尖锐、非人非兽的“唧唧”声,瞬间变得紊乱,然后飞快地向后退去,隐没在浓雾深处。
王驼子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他知道暂时躲过一劫,但此地绝不可久留!他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朝着与红光退去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背上的“重量”似乎更沉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属于死人的僵硬,透过竹篾架子,紧紧贴着他的脊背。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他筋疲力尽之时,脚下的路似乎平缓了些。雾气也稍微稀薄了一点。他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边缘,好像立着个人影!
王驼子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难道是来接应的人?他加快脚步冲过去。
离得近了,借着红伞微弱的光,他看清了——那的确是一个人!穿着崭新的靛蓝色土布褂子,背对着他,首挺挺地站在空地中央。看身形,像是个年轻的后生。
“喂!前面的!是寨子里的人吗?”王驼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那人影没有回答,也没有丝毫动作,就那么首挺挺地站着,仿佛一截木头。
王驼子心头的不安感再次升起。他小心翼翼地绕到那人影的前面……
一张惨白浮肿的脸映入眼帘!正是老赵家那个摔死的小子!可……可他的尸体明明被自己用黑布蒙着,背在身后啊!眼前这个是谁?!
“轰!”王驼子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低头看看自己背上的竹架……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撑着的红油纸伞的伞沿上,正有一滴粘稠、暗红的液体,缓缓地、缓缓地凝聚,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他面前的泥土上。
那液体……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土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头顶那把鲜红的伞。
伞的内面……不知何时,竟然浸染开了一大片暗红色的污渍!那污渍还在不断地扩散、滴落……那颜色,那气味……分明是血!是腐尸的血!
“啊——!”王驼子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猛地丢掉了手里的红伞,连背上沉重的竹架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朝着一个方向亡命逃去!
那把被丢弃的红伞,在冰冷的雾气中,伞面朝下,像一朵凋零的、诡异的大红花,盖在了那具首挺挺站着的“尸体”上。
……
几天后,寨子里几个胆大的汉子举着火把,在王驼子最后发出惨叫的大致方向搜寻。最终,他们在迷魂涧边缘一处陡峭的乱石堆下,发现了王驼子破破烂烂的背尸竹架。架子上的黑布被撕得粉碎,里面空空如也。
王驼子本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同消失的,还有老赵家儿子的残尸。
而在离竹架不远的一棵老歪脖子树下,他们发现了那把红得刺眼的油纸伞。伞被撑开着,倒扣在地上,伞面沾满了湿漉漉的、暗红色的泥浆。伞下的泥土,颜色异常深褐,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更诡异的是,在那伞柄上,缠着一小截褪了色的、靛蓝色的土布条子……
从那以后,落月寨再也没人敢接“背阴婚”的活儿。那把遗落在老林里的红伞,成了寨子新的禁忌传说。有人说,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如果误入鬼哭岭深处,浓雾之中,有时会看到一顶无人撑持的红伞,在缓缓移动,伞下似乎依稀有两个人影紧紧贴着,僵硬地前行……偶尔,还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像是骨头摩擦的“咯吱”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如同山魈嬉笑般的“唧唧”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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