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绣娘》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淅淅沥沥没个尽头,我背着竹篓踩着青石板往家赶。竹篓里新采的草药被雨水浸得发沉,药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在巷子里拖出一条黏糊糊的尾巴。
转过第三道月洞门时,我瞧见扇雕花木门半敞着。门楣上悬着褪色的红绸,在雨帘里飘摇得像条死鱼。屋檐下挂着盏气死风灯,灯罩上蒙着层灰,却把个窈窕人影投得清清楚楚——那姑娘穿着月白袄子,正低头绣花。
"姑娘,借个檐避雨?"我叩响门环。铜绿斑驳的门环震落几片墙灰,那姑娘却像没听见似的,指尖银针上下翻飞。我凑近了看,她绣的竟是幅百子图,可那些娃娃的脸……个个青面獠牙,倒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
雨势渐大,我索性迈进门槛。脚下突然一滑,低头却见满地都是散落的绣线,红的像血,白的像骨,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那姑娘终于抬头,我这才瞧清她的模样——眉眼生得极好,偏生两腮涂着过艳的胭脂,在烛火下泛着青紫。
"公子瞧我这双绣鞋,可配得上明日的花轿?"她突然伸脚,三寸金莲上套着双大红缎子鞋,鞋面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我却被那鞋帮处渗出的暗红吓住——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窗外忽地炸响惊雷,烛火应声而灭。再睁眼时,哪里还有什么绣娘?满室昏暗中,只有那盏气死风灯晃晃悠悠,灯罩上赫然映着个倒悬的女尸,舌尖垂到下巴,正是那姑娘的模样!
我踉跄着往门外退,却撞上个硬物。回头竟是口朱漆棺材,棺盖半敞,里头躺着具女尸,穿着与那姑娘一模一样的月白袄子。更骇人的是,女尸肚皮高高隆起,像怀了十月身孕,可她分明是未出阁的少女装扮!
"公子莫走,且看看我的嫁衣。"幽幽女声在耳畔响起,我脖颈一凉,竟被根绣花针抵住了喉头。那姑娘不知何时飘到我身后,手里的百子图己绣完最后一针——所有娃娃的眼睛,都齐刷刷转向了我。
雨更急了,混着若有若无的唢呐声。我看见西盏惨白的灯笼从雨幕中飘来,后头跟着顶猩红轿子。轿帘被夜风掀起,里头端坐着个穿新郎官服饰的骷髅,胸前红绸花上别着的,正是那姑娘的银簪子!
"五十年了……"女鬼突然嘤嘤哭泣,绣花针在我喉头刺出血珠,"他说要娶我过门,却在我绣嫁衣时将我推入井中。我的孩儿啊,还未来得及见这人间……"
我猛然想起村东头那口枯井。去年大旱,村民从井底挖出具穿着嫁衣的女尸,肚皮被井绳勒得稀烂,手里还攥着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里正说那是投井自尽的疯女人,却绝口不提她隆起的腹部。
唢呐声己到门前,骷髅新郎官伸手要接新娘。女鬼突然将我推向棺材,自己化作团红雾拦在轿前:"相公既爱看人绣花,便留在这宅子里,日日看我绣百子千孙图罢!"
我趁机掀开棺材盖,里头竟躺着具男尸,穿着浸水的官袍,手里攥着半截生锈的秤杆——正是五十年前失踪的粮商!女鬼尖笑着扑进轿子,骷髅新郎官的骨架突然散落,露出里头数不清的绣花针,针尖上还挂着发黑的血痂。
天光微明时,村民在宅门口发现了我。那口朱漆棺材横在院中,棺盖上密密麻麻扎满绣花针,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冤"字。有人说听见井底传来女人哼曲的声音,调子像是喜乐,又像是哀歌。
如今每逢雨夜,仍有绣娘模样的影子在巷子里飘荡,手里捧着未绣完的百子图。有胆大的后生追去看,却只见到处散落的绣线,红的像血,白的像骨,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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