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阴宅画眉

《阴宅画眉》

民国十二年，我随师父在津门古董街支起算命摊子。那日晌午，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却有个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人支着黄纸伞，径首走到我们摊前。

"先生可会过阴？"她声音像浸了井水，凉津津的。未等我答话，一锭银元"当啷"撂在卦盘上，"随我回趟老宅，另有重谢。"

师父使了个眼色，我忙收拾家当。那女人转身时，我瞥见她后颈处有团青紫指痕，活像被五根铁钳掐出来的。

宅子在城西乱葬岗边上，门楣上"李宅"二字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女人自称李家二小姐，说自打上月大姐悬梁自尽，宅子里就不得安宁。

"先是画眉鸟突然扑棱棱撞死在闺房镜前，接着……"她突然噤了声。穿堂风卷着纸钱刮过回廊，我看见东厢房梁上悬着根白绫，正是大姐上吊的那根。

师父在正厅摆下香案，我捧着罗盘跟在后头。铜盆里的黄表纸刚燃起，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齐刷刷倒下。罗盘指针疯转，最后首首指向后院枯井。

"井里有东西。"师父捻着胡须，突然抓起供果朝东墙砸去。应声而碎的哪是砖瓦，分明是块盖着红布的牌位，上面用金漆写着"李门周氏"，正是大姐的生辰八字。

二小姐尖叫着要跑，却见大姐的陪嫁丫鬟秋菊从影壁后转出来。她穿着下葬时的寿衣，手里拎着个鸟笼，笼中画眉鸟的喙上还沾着血。

"二小姐忘啦？"秋菊的声音像锈了的铜锁，"您说这畜生吵得您头疼，要我用绣花针把它的舌头钉在笼底……"她突然掀开鸟笼，一只血淋淋的鸟舌"啪嗒"掉在二小姐脚边。

师父燃起符咒，秋菊的寿衣突然腾起蓝火。她惨叫着现出原形，竟是只尾巴分叉的黄皮子！那畜生还想往井里窜，却被师父用墨斗线缠住后腿。

"五十年前你们周家害死我娘，如今又要害我女儿！"黄皮子口吐人言，眼中淌出两行血泪。我这才瞧见，二小姐的影子里还蜷着个穿红袄的女童，正是大姐的模样。

原来大姐本要嫁给城里盐商，是二小姐嫉妒心起，在合欢酒里下了砒霜。大姐死后化作厉鬼，黄皮子精趁机附身，要借着阴婚向李家复仇。

师父正要作法超度，井底突然传来锁链声。西个纸人抬着顶朱漆轿子浮出水面，轿帘一掀，里头坐着个穿新郎官服饰的骷髅。二小姐突然癫狂大笑，扯下发簪就往心口扎——那簪头竟是空心的，藏着半截生锈的棺材钉！

"大姐等这天等了太久……"她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干瘪下去，皮肤裂开道道血痕，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虫卵。黄皮子精趁机挣脱墨斗线，叼起女童魂魄就往井里跳。

师父追到井边时，只来得及抓住半片残破的盖头。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浮起数十具穿着嫁衣的女尸，个个脖子上都勒着白绫。最底下那具，赫然是五十年前被沉井的周家新娘——她隆起的肚皮上，还钉着大姐上吊用的那根白绫。

后来听人说，李宅那口井每逢月晦就传出唢呐声。有胆大的泼皮往里扔石头，却听见井底传来女人的冷笑："官人莫急，待我补好这身嫁衣……"再往下看时，井水里倒映的哪是自己的脸，分明是个穿着纸嫁衣的新郎官，正对着他抿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