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晨雾裹着铁锈味钻进甲胄缝隙,黄尔珍捏着刚碾好的曼陀罗药膏,凉意渗进掌心,混着远处士兵的咳嗽声,像极了前世解剖室里白噪音。
姚昭宁的银枪尖“当啷”挑开帐帘,甲胄相撞声惊飞檐角寒鸦,她眼底映着药碗里的青黑色药膏,粗粝的嗓音带着北疆风沙:
“黄尔珍,你逃不掉的。皇帝发了八百里加急,说你是‘毒杀太医院正’的凶手。”
韦照临突然从梁上倒挂下来,毒王蜂在指尖振翅:
“哟,姚大姑娘这是要唱红白脸?昨夜在护城河,你可是把‘飞虎卫’的追兵引到了反方向。”
他盯着姚昭宁腰间令牌,
“不过将军府的腰牌换了新漆色?上个月还是朱红,现在怎么成了墨绿?”
“少废话!”
姚昭宁甩出兵符,青铜虎符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密函里说陛下要的是‘活口’,但城外三十里有我的暗桩。”
她突然压低声音,甲胄下的刀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昨夜父亲书房传来‘药王谷’三个字,我才知道……才知道当年血洗药王谷时,他领的是皇帝的密旨。”
黄尔珍的银簪“当啷”落在药碗里,溅起几点药膏: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按明旨拿我进京,要么按密函——”
“按密函送你出城。”
姚昭宁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朱砂记,和地宫药人如出一辙,
“但我要你帮个忙。”
她指向帐外咳嗽的士兵,有人咳得弯下腰,指甲泛着青紫色,
“这些弟兄从北疆回来半年,浑身痹症,太医院说是‘风寒入体’,可我看着……”
“是汞中毒。”
黄尔珍凑近她指尖,闻到淡淡硫磺味,
“指甲泛青,牙龈出血,咳嗽带金属音——和我爹手札里的‘朱砂镇痛散’过量症状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地宫药人心脏的青紫色毒晶,
“你们是不是用过掺朱砂的外敷药?”
姚昭宁猛地攥紧拳头,甲胄铜铃响得凌乱:
“三个月前,粮草官送来批‘愈伤膏’,说能让弟兄们止痛赶路。”
她盯着黄尔珍腰间的琉璃瓶,
“你能治吗?我可以拖追兵三日,三天后城门换防,你们能混在商队里——”
“能治,但需要活人试药。”
黄尔珍打断她,火上炙烤的银针“滋滋”冒热气,
“用磁石吸走体内汞毒,再用绿豆甘草汤护肝。”
她忽然看向韦照临,
“不过需要有人当靶子,比如某位中过母液毒、现在百毒不侵的——”
“得,我就知道躲不过。”
韦照临倒挂着翻下来,袖子里掉出半块金丝楠木,
“先说好,要是治坏了,我就把你在破庙贴我后背的事,说给姚大姑娘听——”
“闭嘴!就知道贫。”
黄尔珍耳尖发烫,银针刺入他手腕劳宫穴,
“集中精神!磁石吸汞时会心悸,就当是金蚕蛊在打哈欠。”
她注意到姚昭宁盯着金丝楠木,木头上“洗冤”二字若隐若现,
“这是解开药人计划的钥匙,你父亲当年……”
“别说了。”
姚昭宁转身掀开帐帘,晨光里士兵们排着队咳嗽,铠甲下的手腕全是青紫色,
“我只知道,现在我能给你们三日时间,去西市药铺拿‘赤硝石’——那是解汞毒的主药。”
她抽出佩剑,剑刃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三日后若我还没收到解药配方,就只能……”
“就只能砍了我们的头去复命。”
韦照临轻笑,毒王蜂突然飞向帐外,
“放心,我们比你更清楚时间有多紧。你看——”
他指向远处官道,尘头大起,旌旗上“御林军”三字在风中翻飞,
“皇帝的追兵比预计早到了半日,看来你的密函被人动了手脚。”
姚昭宁脸色骤变,剑柄攥得青筋暴起:
“不可能!密函是用将军府的‘蜂火漆’封的,除非——”
“除非你父亲早就投靠了皇帝,成了药人计划的保护伞。”
黄尔珍按住她冰凉的手腕,
“还记得地宫丹炉里的金丝楠木吗?你父亲的印章,和炼药人用的木盒,是同一块木料刻的。”
她翻出张人皮地图,
“全天下的药人秘窟,都标在这图上,包括将军府的地窖。”
姚昭宁猛地后退半步,撞翻药架:“你……你早就知道我爹有问题?”
“从你在皇陵看见药人婴儿却没吐的时候就知道了。”
韦照临晃了晃磁石,吸起地上的汞珠,
“将军府的地窖,藏着西域运来的‘药人心脏’,对吧?你上个月说后颈痛,其实是被种下了‘血誓标记’——”
帐外战马嘶鸣,御林军前锋己到校场门口。
黄尔珍看见姚昭宁指尖在令牌上敲出北疆军暗号,立刻收拾药箱:
“我们从后帐走,你按计划拖延时间。记住,说我用毒王蜂控制了你,这样皇帝才会相信——”
“不。”
姚昭宁突然撕开密函,丢进火盆,纸灰飘起时露出“药人秘窟”西字,
“我要按北疆军的规矩,兵谏。”
她指向校场中央的点将台,士兵们扶着长枪咳嗽,青紫色的手臂在晨光下触目惊心,
“这些中毒的弟兄,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现在我要你站在点将台上,给他们演示怎么解汞毒,让全京城的人都看见——”
“看见什么?”韦照临挑眉,毒王蜂在肩头聚成漩涡。
“看见太医院治不了的毒,一个被通缉的‘毒女’能治。”
姚昭宁扯下头盔,长发散落,
“看见皇帝说的‘妖女’,其实在救他的士兵。”
她走向点将台,甲胄泛着冷铁光,
“就算我爹真的背叛了药王谷,我姚昭宁,也要为弟兄们讨个活法。”
黄尔珍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乱葬岗那刀,姚昭宁为护她挨在甲胄上的闷响,和眼前士兵的咳嗽声重叠。
她摸了摸腰间琉璃瓶,里面是韦照临伤口的金蚕蛊分泌物,或许这才是关键——
不是以毒攻毒,而是让中毒者看清毒从何来。
“走。”
她拽着韦照临走向点将台,银簪在阳光下划出冷光,
“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医道,什么叫毒谋。”
校场风骤起,“姚”字旌旗猎猎作响。
黄尔珍站上点将台,士兵们眼中的期待与恐惧,让她想起前世面对死者家属的责任。
她举起磁石,吸起半空中的汞珠,声音混着风声传开:
“各位弟兄,你们中的不是风寒,是朱砂毒。这毒,太医院能开,我也能解。但我要你们记住——”
她指向御林军旌旗,
“比汞毒更毒的,是让你们用毒止痛的人,是拿你们的血当药引的人。”
士兵低议,有人撸起袖子露出青紫色手臂。
姚昭宁突然跪下,行北疆军大礼:
“请姑娘救我弟兄!”
韦照临轻笑,在她耳边低语:
“看见没?这才是军令如山——听良心的军令。”
他甩出毒王蜂,布下曼陀罗香阵,
“不过得快些,御林军里有药人侍卫,他们心口——”
“有嵌着毒晶的朱砂记。”
黄尔珍接过话头,银簪刺向第一个冲来的御林军手腕,毒晶破裂声中,对方喉咙挤出半句北疆方言,
“原来,将军府的暗桩,早被换成了药人。”
姚昭宁转身,看见倒地御林军后颈的荧光标记,正是父亲书房见过的“血誓标记”。
她拔剑砍向点将台梁柱,木梁轰然倒塌挡住去路:
“阿珍!带韦照临从地道走!三日后来将军府地窖,我给你们备好了——”
“备好了离开京城的通关文牒。”
黄尔珍打断她,将解汞毒药方塞进她掌心,
“还有,把这药方贴在校场门口,让全天下人知道,中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拿毒当刀,砍向自己人。”
地道潮气涌来,黄尔珍最后望了眼校场:姚昭宁举着银枪,独自面对潮水般的御林军,甲胄上的“姚”字被血染红,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想起《药王心经》里的话:
“医道之难,难在医人更医心。”
地道深处滴水声滴答,韦照临忽然握住她手:
“担心她?”
“担心,但更相信她。”
黄尔珍摸出半块琉璃片,映着校场火光,
“你看,她砍断的梁柱上,刻着和皇陵地宫相同的五毒纹——将军府早被渗透,而她,才是破局的关键。”
远处传来姚昭宁的怒吼:
“想抓毒女?先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黄尔珍笑了,指尖磁石还带着士兵的体温,混着曼陀罗甜腻,在黑暗中划出光——
这光,或许能照亮三日生路,或许能让更多人看清,在毒与医的较量中,真正的军令,该是护佑活人,而非助长毒谋。
晨风卷着硝烟灌进地道,黄尔珍踩过水洼,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重叠,像极了前世解剖室中心跳监测仪与手术刀的合奏。
她知道,三日之后,无论生死,他们都将带着信任、药方、姚昭宁用命换来的时间,继续在毒雾里趟路——
一条让活人活、毒谋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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