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房梁在风中吱呀作响,烛火被穿堂风扯得忽明忽暗,将黄尔珍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晃成扭曲的蝶。
韦照临趴在石案上,后背的“药叁”烙印泛着青紫色,伤口渗出的黑血在月光下像凝固的沥青,混着他惯用的曼陀罗香,刺得人鼻腔发涩。
“必须用金蚕蛊。”
黄尔珍捏着琉璃瓶,瓶里的蛊虫正顺着瓶壁爬动,翅膀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
“《药王心经》说‘以蛊制毒’能中和母液残留,可这是拿命换命的法子……”
“少废话。”
韦照临的声音闷在石缝里,指尖抠进案头的木纹,指节发白如骨,
“再拖半个时辰,我就要变成地宫那些会走路的药人了。你看——”
他抬起左手,无名指己完全发黑,指甲缝里渗出的毒涎竟能腐蚀石面,
“母液在顺着血脉啃噬心脉,连你的圣女血都挡不住。”
姚昭宁突然攥紧剑柄,铠甲上的铜铃响得心慌:
“可金蚕蛊是药王谷的禁术!当年太医院正说中了这蛊的人,生不如死——”
“他现在就生不如死。”
黄尔珍打断她,银簪挑开韦照临后背的伤口,腐肉味混着蛊虫的腥甜涌上来,
“还记得地宫丹炉里的药人婴儿吗?他们的心口都嵌着金蚕蛊蜕的壳,只有用活蛊才能引出母液毒晶。”
她忽然想起在实验室解剖的毒贩尸体,心脏周围缠着类似的白色虫茧,
“这和现代医学的‘生物拮抗’一个道理,以毒攻毒,以蛊克蛊。”
韦照临突然笑了,笑得石案跟着发颤:
“原来你还留着从太医院顺的金蚕蛊。早知道你在皇陵掰断我三根肋骨时,就该防着你藏私——”
话未说完,黄尔珍己将蛊虫滴在伤口,他猛地绷首身体,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后背的肌肉像活物般蠕动,青紫色的烙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蛊虫在找母液!”
姚昭宁举着火折子凑近,看见伤口周围泛起细密的金纹,和地宫药人侍卫的毒晶纹路一模一样,
“阿珍,他体温在往下掉!”
黄尔珍伸手触碰韦照临的脖颈,触感像冰窟里捞出的铁块,冻得她指尖发麻:
“蛊毒在冻结血脉,这是排异反应!”
她突然想起《毒经》里夹着的羊皮纸,父亲用朱砂画着“圣女血可融蛊寒”,咬牙扯开自己衣襟,
“帮我按住他,体温差超过十度,蛊虫会反噬心脏。”
“你疯了?!”
姚昭宁的声音带着颤音,却还是伸手按住韦照临抽搐的肩膀,
“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忘了在尼姑庵被老尼念叨三天三夜的事啦?”
“现在还管这个?”
黄尔珍将滚烫的掌心贴在韦照临后心,冰火交加的触感让她浑身发颤,
“当年在乱葬岗,他为了引开追兵,把自己当活靶子喂毒王蜂,我现在不过是还他半条命。”
她忽然想起韦照临说过的“药王谷双生圣女”,原来从母亲那辈起,两人的命运就像金蚕蛊和母液,相生相克,纠缠不清。
破庙的木门突然“咣当”倒地,夜风卷着枯叶灌进来,烛火“噗”地熄灭。
黄尔珍在黑暗中摸出磁石,却听见韦照临的毒王蜂振翅声异常紊乱——
这是追兵逼近的信号。
“是将军府的马蹄声。”
姚昭宁突然松开手,摸到腰间的令牌在发烫,
“我爹派了虎贲卫追来,他们带着西域买的‘追风犬’,能循着蛊毒气味——”
“嘘!”黄尔珍突然按住她手腕,贴在韦照临后背的掌心感觉到轻微的颤动,
“蛊虫定位到母液残渣了,他的心脏在跳,比刚才快了三倍!”
黑暗中,韦照临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说不出的沙哑:
“姚昭宁,你父亲当年砍我娘左手时,可曾想过二十年后,他的宝贝女儿会给药王谷遗孤当护心炉?”
他突然翻身,黄尔珍的手掌被压在两人之间,体温顺着皮肤传来,
“现在该你选了,是带我们走,还是让虎贲卫把我们炼成新的药人标本?”
姚昭宁咬牙拔出佩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少套我话!我早让人在马厩里放了‘醉仙灵芙’花粉,追风犬闻了全得打摆子。”
她突然踢开破庙墙角的暗格,露出通往地窖的石阶,
“下去!地窖通着护城河,顺着水流能到西市药铺——”
话未说完,院外传来箭矢破空声,一支淬毒弩箭擦着她发梢钉在梁柱上。
黄尔珍借着月光看见箭尾的红绸,正是将军府“飞虎卫”的标记:
“他们用了‘见血封喉’箭簇,沾到皮肤就没命!”
“知道。”
姚昭宁拽起两人往地窖跑,铠甲撞击声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刺耳,
“上个月在北境,我用这招骗过突厥的毒士。阿珍,你盯着韦照临的伤口,要是金蚕蛊爬出来——”
“爬不出来。”
韦照临突然轻笑,指尖划过黄尔珍手腕的脉搏,
“她的血在给蛊虫喂养料,现在我和这虫子是共生体,死一个,另一个也活不成。”
他突然踉跄半步,低头看见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变成金色,
“瞧,圣女血把蛊虫染成‘药人克星’了,以后再遇到地宫那些怪物,吹声口哨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地窖的潮气扑面而来,黄尔珍听见头顶传来犬吠声,却突然发现韦照临的体温在回升,掌心贴着的后背不再冰凉,反而有了活人该有的温度:
“蛊毒在退!你的‘药叁’烙印淡了!”
“淡的不止烙印。”
韦照临摸着石壁上的青苔,指尖划过某处凸起的纹路——
正是药王谷的双生花标记,
“刚才在暗河,你摔碎的玉佩里掉出片金丝楠木,还记得吗?那是你爹当年刻的‘洗冤符’,专门镇着皇陵地宫的母液怨气。”
他突然转头,眼中映着地窖深处的幽蓝磷火,
“现在符碎了,怨气散了,可我们身上的毒,才刚和蛊虫签了共生契约。”
姚昭宁突然停步,指着前方的水潭:
“护城河到了,游过去就是西市。韦照临,你要是敢在水里发作,我就把你捆在木筏上——”
“放心,我现在比条鱼还精神。”
韦照临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新结的痂,金蚕蛊的纹路竟顺着血脉爬成网状,
“看见没?蛊虫在替我把母液毒晶磨成粉,以后再闻见硫黄味,说不定能首接品出丹炉里缺了几味药。”
黄尔珍盯着那些金色纹路,突然想起在太医院看见的《千金方》残页,上面画着类似的“以毒养身”图,父亲曾用红笔批注“违背医道”。
可此刻,看着韦照临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她突然明白,有些禁忌,正是为了打破而存在。
水潭上方突然传来石板滑动的声响,姚昭宁的战马嘶鸣声清晰可闻:
“糟了!虎贲卫炸开暗格了!阿珍,你带韦照临先走,我去引开追兵——”
“不用。”
韦照临突然吹了声口哨,蛰伏在他肩头的毒王蜂振翅而起,顺着水潭上方的通风口飞出,
“还记得在地宫让药人自相残杀的法子吗?现在我的蛊虫能给毒王蜂‘下毒’,让它们追着将军府的人跑一夜。”
他突然看向姚昭宁,眼中闪过调侃,
“不过姚大姑娘,你父亲派来的人里,有几个后颈有朱砂记的——怕是早就被皇帝收买,成了药人眼线。”
姚昭宁的脸瞬间煞白,手按在剑柄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你早就知道?所以刚才故意让我听见‘血洗药王谷’的事?”
“知道什么?”
韦照临挑眉,转身踏入水潭,冰凉的河水漫过腰线,
“我只知道,现在我们仨身上,一个带着圣女血,一个养着金蚕蛊,一个披着将军府的皮——”
他突然笑了,笑容在水面上碎成银片,
“正好凑齐了揭穿药人计划的三件‘活证据’。”
黄尔珍跟着踏入河水,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却听见韦照临在耳边低声道:
“刚才贴我后背时,你心跳得比金蚕蛊振翅还快。”
她耳尖发烫,正要反驳,却看见水潭深处漂着半块怀表,表盘上的“19:00”字样在幽光中格外清晰——
正是她在现代法医实验室猝死的时间。
“别看了。”
韦照临拽着她往对岸游,毒王蜂的振翅声渐渐远去,
“有些秘密,等我们活着离开京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
他指向水潭尽头的光亮,
“带着蛊毒共生的秘密,去见那个躲在皇宫里,等着用我们炼终极毒晶的老皇帝。”
河水在石缝间奔涌,黄尔珍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韦照临的脉搏渐渐同步,就像金蚕蛊和母液在体内达成的诡异平衡。
她知道,这趟禁忌疗法的代价,是把两人的命拴在了同一条蛊虫上,但也让她第一次看清,在这充满毒雾的权谋里,最有效的解药,从来不是单方的毒或医,而是敢于打破禁忌的共生勇气。
破庙上方传来最后一声犬吠,接着是姚昭宁的斥骂声:
“滚远点!姑奶奶的剑可不认人!”
黄尔珍忍不住笑了,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西市灯火,突然觉得,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有这两个把命绑在一起的同伴,再毒的局,也能熬成解药。
“走快点。”
韦照临突然在水里轻推她后背,语气里带着少见的认真,
“等会儿到了药铺,我教你怎么用蛊虫分泌物配‘毒王蜂诱捕剂’——用你的血当药引,能让全天下的毒王蜂,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河水漫过石桥,倒映着天边的启明星。
黄尔珍望着水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父亲密室里的那幅残画,画着双生花下站着两个孩童,一个握着银针,一个托着毒王蜂。
原来,命运早在二十年前就画好了轨迹,而她此刻要做的,就是带着这禁忌的共生,在毒与医的夹缝里,趟出一条让活人活、让死人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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