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上的铜锈蹭得掌心发涩，黄尔珍指尖叩了叩青灰色石壁，闷响像敲在枯骨上。
韦照临的毒王蜂在袖口振翅，混着地宫深处飘来的腐药味，刺得她鼻尖发紧。
“《药王心经》说地宫入口刻着‘五毒归位’，”
她盯着石壁上盘绕的蛇形纹路，银簪尖刮下一块铜锈，
“可这明明是太医院的‘九转还魂’图。”
“活人祭祀的幌子，总要披层救人的皮。”
韦照临忽然拽住她手腕，贴墙躲过头顶落下的石粉。
头顶三尺处，八盏青铜灯台呈北斗状嵌在石缝里，灯油竟还泛着诡异的幽蓝——
分明是用尸油混了曼陀罗花汁熬制的引魂灯。
黄尔珍后颈发麻，突然想起父亲密室里半幅残图，边角处的纹路竟和这灯台如出一辙。
石门“吱呀”裂开半尺宽的缝隙，阴风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
黄尔珍摸出浸过薄荷汁的绢帕捂住口鼻，借着火折子微光望去，甬道两侧墙壁嵌满一人高的水晶棺，
棺内浮着青紫色的躯体，五脏六腑在淡黄色药液里轻轻晃动，分明己死去多时，眼皮却泛着诡异的颤动。
“活见鬼了！”
韦照临的毒王蜂突然炸窝，在某具棺椁前盘旋不去。
黄尔珍凑近细看，发现尸体心口处嵌着指甲盖大的菱形毒晶，边缘泛着和三皇子体内相同的金纹——
正是王掌柜临死前画出的“归魂阵”核心标记。
“这些是……药人？”
她按住棺盖，触手冰凉刺骨，
“药液里有朱砂、雪蛤膏，还有……”
“还有初代控尸毒的母液。”
韦照临忽然指着尸体脚踝处的刺青，三朵并蒂花中间缺了一瓣，
“和你玉佩上的缺口一样。药王谷当年说‘圣女血可活死人’，原来他们早把活人炼成了会呼吸的药罐子。”
他声音陡然发哑，指尖划过自己后背的“药”字烙印，
“我娘被抓去时，他们说要给先帝炼‘长生药’，原来就是拿活人泡在这毒汤里。”
铁链拖地的声响从深处传来，混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黄尔珍攥紧银簪，顺着甬道拐过三个弯角，眼前豁然开朗——
十丈见方的石室中央，倒悬着九具青铜鼎，鼎下锁链捆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脚踝处的镣铐正往地上的凹槽里滴着黑血。
“太医院正？”
黄尔珍认出对方官服上的金线牡丹纹，心猛地揪紧。
上个月在大理寺验尸房，这老头还指着父亲的遗体说“死于急症”，此刻却像被抽去脊梁骨般挂在鼎下，胸口溃烂的伤口里，竟能看见蠕动的白色虫卵。
“别……别过来……”
老者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球里爬满血丝，
“他们在鼎里下了‘百蛊噬心’，沾到血就会——”
话未说完，头顶青铜鼎突然发出“咔嗒”轻响，几滴黑褐色药液溅在他肩头，皮肤瞬间冒出滋滋白烟。
韦照临猛地拽住要冲上前的黄尔珍，袖中甩出三根淬毒银针，精准钉住鼎身的机关枢纽。
“当年你给先帝炼长生丹，是不是就用这些活人当药引？”
他盯着老者胸前的伤口，毒王蜂嗡嗡绕着鼎身打转，
“把人泡在母液里，等五脏六腑长成药引子，再挖出来炼丹！”
老者剧烈咳嗽，黑血溅在黄尔珍脚边：
“姑娘……你身上有圣女香……他们要拿你炼终极毒晶……”
他突然用尽全力扯断腕上锁链，扑向墙角的石匣，
“先帝驾崩前，我把《毒经》全本藏在……藏在……”
石匣“砰”地打开，黄尔珍瞳孔骤缩——
匣中躺着半块金丝楠木，纹理竟和父亲临终前紧握的木盒严丝合缝。
就在她伸手触碰的瞬间，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甬道深处传来石门崩塌的巨响，无数水晶棺开始发出“咯咯”裂响，棺内药人的手指正隔着玻璃缓缓蜷曲。
“糟了！母液见光会激活蛊虫！”
韦照临一把拽住她手腕，毒王蜂在前方开道，
“那些药人要醒了！”
话音未落，最近的水晶棺“哗啦”炸裂，青紫色的尸体踉跄着扑来，心口的毒晶泛着妖异的红光，分明和义庄黑衣人、药市假人参案的杀手如出一辙。
黄尔珍反手甩出磁石，看着药人被磁石吸得撞向石壁，突然想起王掌柜临死前画的方位图——
归魂阵中心正是这间石室。
她转身抓起石匣里的金丝楠木，发现木盒内侧刻着半幅地图，箭头首指更深的地宫：
“韦照临，太医院正说《毒经》全本藏在下面，可这些药人……”
“这些都是试药的活人！”
韦照临突然指着药人后背的烙印，和他的“药”字不同，这些人刻的是“鼎”字，
“当年药王谷被屠后，皇帝把幸存者炼成药鼎，我娘……我娘就是第叁号药鼎……”
他声音突然哽咽，甩袖间毒王蜂发疯般扑向涌来的药人，
“快走！再不走连渣都剩不下！”
甬道尽头的石门“轰”地倒塌，火光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黄尔珍贴着石壁望去，只见数十个身披黑袍的人抬着青铜鼎走来，每个人后颈都泛着和王掌柜相同的荧光刺青——
正是药王谷残部的“血誓标记”。
“他们追来了！”
韦照临突然将她推向石匣后的暗门，
“带着木盒先走！我挡住他们！”
“少来，绝不可能！”
黄尔珍反手扣住他手腕，银簪尖抵住他掌心的毒王蜂穴位，
“当年你娘用命护着你，现在你想让我把你留在这当药鼎？”
她踢开暗门，发现里面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垂首密道，腐叶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下去后往左拐，《药王心经》说地宫活水脉能克蛊虫！”
密道上方突然传来铁器相撞声，黄尔珍咬着牙拽着韦照临往下滑，指尖被石壁磨得渗血。
当双脚终于踩到实地时，她举着火折子转圈，突然僵在原地——
眼前的洞穴里，上百具婴儿尸体泡在琉璃罐中，每个罐底都沉着和父亲遗物相同的金丝楠木碎片，
而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半本染血的《毒经》，封面上的“药”字，竟在吸收她掌心的血珠后，缓缓浮现出完整的药王谷图腾。
“这就是……长生丹的真相？”
韦照临盯着琉璃罐，喉结滚动，
“用婴儿炼药人，用圣女血温养毒晶，皇帝他……他根本不是想长生，是想炼成不老的药人皇帝！”
洞穴深处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尖细得像刀刃划过瓷盘。
黄尔珍猛地转身，看见石台后方的阴影里，有个裹着明黄龙纹襁褓的孩童爬出来，皮肤下泛着和药人相同的青紫色，心口处的毒晶却比的大上三倍，正随着啼哭发出“咚咚”的心跳声——
分明是个活着的药人婴儿。
“带、带木盒走……”
韦照临突然按住她肩膀，声音发颤，
“我听见追兵的蛊铃声了，他们要的是你的血，你活着，药王谷的秘密才——”
“少废话！”
黄尔珍一把扯下颈间玉佩，塞进他掌心，
“当年你娘把生的机会留给你，现在换我护着你。”
她指向洞穴另一侧的水潭，
“跳下去！活水能冲掉血誓标记，我引开追兵后去下游找你！”
话音未落，密道口传来石墙滑动的声响。
黄尔珍将《毒经》塞进怀里，抓起两把曼陀罗粉甩向追兵，转身就往相反方向跑。
身后传来韦照临的咒骂，却混着“扑通”的落水声。
她咬着唇拐过弯角，眼前突然出现条刻满星象图的石阶，尽头的石门上，赫然刻着和父亲密室相同的“洗冤”二字——
原来，父亲当年冒死也要保护的真相，就藏在这吃人的皇陵地宫最深处。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黄尔珍摸着石墙上的星象图，突然想起《洗冤集录》里夹着的纸条，父亲用朱砂写着“七月十五，星落五毒”。
她抬头望去，洞顶的石缝正漏下月光，在石阶上投出北斗状的光斑——
正是开启石门的钥匙。
“咔嗒”轻响，石门应声而开。
黄尔珍来不及细看，闪身躲了进去，反手扣动门后的机关。
就在石门闭合的瞬间，她看见追兵头领举起的青铜鼎，鼎身上铸着的，正是母亲《药王心经》里记载的“圣女祭天”图，而祭品的轮廓，竟和她的身形分毫不差。
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壁，黄尔珍慢慢滑坐在地，盯着怀里染血的《毒经》和金丝楠木。
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珍儿，若有一见到刻着三朵并蒂花的印记，便去皇陵找洗冤石。”
她摸着石墙上的“洗冤”二字，突然发现下方刻着行小字——
“以吾血，洗尔冤”，
而字迹，分明是父亲的笔迹。
洞穴深处的婴儿啼哭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蛊虫振翅的“嗡嗡”声。
黄尔珍握紧银簪站起身，看着前方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石门，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不仅是药王谷残部的追杀，更是皇室最肮脏的活人炼药秘密。
而怀里的金丝楠木，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着，她身上流淌的圣女血，既是致命的诅咒，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父亲，”
她低声道，
“女儿来了。”
话音未落，前方石门突然发出“轰”的巨响，无数蛊虫随着气浪涌来，在火光中泛着妖异的绿光。
黄尔珍深吸口气，将曼陀罗粉撒向空中，银簪在掌心划出血痕——
这一仗，她不仅要为父亲洗冤，更要为所有被炼成药人的活人，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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