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孝惠元年秋,长安的枫叶尚未染红宫墙,未央宫内却己弥漫着肃杀之气。吕雉斜倚在凤榻上,指尖缓缓着高祖遗留下的传国玉玺,冰凉的螭纹硌得掌心发疼。案头整齐排列着数十封密报,朱笔圈出的名字像毒蛇吐信——赵王刘友、梁王刘恢、淮阳王刘友……皆是刘姓皇族中拥兵自重者,而最上方压着的,是记载刘如意死讯的黄绢。
“太后,右丞相李翔求见。”宫女的声音在殿内激起细微回响。
吕雉冷笑一声,将密报拢进袖中。李翔踏入殿内时,正对上她鹰隼般的目光。这位新帝倚重的肱骨之臣,数月来屡屡谏言宽待宗室,己成她掌权路上的绊脚石。“李卿可知,淮南王刘长近日与匈奴使节来往频繁?”她忽然开口,声音似裹着寒冰,案头的青铜烛台映得她眼窝深陷,宛如来自幽冥的恶鬼。
李翔心头一震,躬身道:“臣愿领旨彻查……”“不必了。”吕雉抬手打断,指甲划过案几发出刺耳声响,“先帝旧臣周昌,曾力保赵王刘如意——那个在永巷七窍流血的孩童,如今他却对淮南王之事缄口不言。李卿以为,该当如何?”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李翔想起父亲临终前“匡扶汉室”的遗言,硬着头皮道:“周昌乃三朝元老,素来忠心耿耿……”“忠心?”吕雉猛地起身,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晃动,撞出清脆的碎裂声,“当年若非他阻挠,刘如意早就该随先帝去了!”她抓起案上浸透鸩酒的帕子狠狠掷出,暗红痕迹溅在李翔袍角,宛如新添的血迹。
当夜,周昌府中便闯入一队黑衣甲士。老臣被铁链拖出时,望着高悬的“忠勇可嘉”御赐匾额,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三日之后,长安百姓在朱雀大街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周昌的首级被悬于城阙之上,白发在秋风中凌乱如麻,而告示上“勾结叛王”的罪名旁,还贴着半张被风雨打湿的童谣:“鸿鹄高飞,一去不返;鸩酒入喉,黄泉路宽。”
赵王刘友的厄运来得更加诡异。这位以善诗闻名的王爷,府中突然传出与姬妾争风吃醋的丑闻。吕雉立即下诏将他幽禁于王府,断绝饮食。当刘友在饥寒交迫中写下“诸吕用事兮刘氏微,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的绝命诗时,未央宫的歌舞声正彻夜不息,而墙角的铜漏里,浑浊的鸩酒正一滴滴注入鎏金酒樽。
“太后,梁王刘恢上书,愿以封地换取赵王遗体回乡安葬。”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夜的寂静。吕雉把玩着刘如意生前佩戴的玉坠,冷笑道:“告诉他,赵王是暴病而亡,就地掩埋即可。至于他的王妃……”她眼中闪过阴鸷,“吕氏女岂能受此羞辱?”
三日后,梁王府传来噩耗。刘恢的宠妃被吕氏王妃逼得投井自尽,万念俱灰的王爷写下“天乎天哉!地不当空!”的悲叹后,追随爱人而去。消息传入宫中,吕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懦夫”,便命人将梁国封地赐予侄子吕产,而案头的竹简上,刘如意的名字被朱砂重重划去,墨迹未干。
屠戮的刀刃很快转向刘邦旧部。曲周侯郦商之子郦寄,因与吕禄私交甚笃,被胁迫参与构陷将军灌婴谋反。当灌婴的头颅落地时,长安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血水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宛如一条条暗红的毒蛇。御史大夫赵尧冒死进谏,却在朝堂上被当众杖责。他趴在满地血迹中,望着高高在上的吕雉,突然想起高祖临终前那句“安刘氏者,必勃也”——此刻,绛侯周勃正闭门称病,大将军陈平整日饮酒作乐,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开国功臣,都在以沉默对抗这场血色风暴。
最惨烈的一幕发生在吕氏封王大典上。朱虚侯刘章在酒令中高歌“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鉏而去之”,当众斩杀一名逃酒的吕氏族人。吕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碍于宗室与朝臣在场,只能强作欢颜。当晚,刘章的妻子——吕氏之女,被发现缢死于房中,而刘章则被逐出长安,贬往偏远之地。
当冬雪覆盖未央宫时,长安城己换了人间。吕氏子弟占据要津,刘姓封国十去其六,曾经追随刘邦打天下的老臣,要么缄默,要么凋零。唯有那座高祖庙前的长明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似在无声诉说着一个王朝的沧桑巨变。而深宫中的吕雉,正戴着象征皇权的十二旒冕旒,在祭祀大典上缓缓行礼——这一刻,她终于站在了权力的巅峰,却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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