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将骊山西麓浸染成暗紫色。刘邦的马车在灞上军营外骤然停下,车辕因惯性剧烈震颤,惊得辕马发出一声嘶鸣。刘邦死死攥着车帘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缝间还残留着方才驾车时因紧张渗出的冷汗。首到看见熟悉的汉军赤色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却仍止不住浑身微微发颤。
"沛公!"李超策马疾驰而来,玄色披风沾满黄土与枯叶,额头还凝着未干的汗珠,在夕阳下泛着水光。他翻身下马时动作稍急,腰间佩剑与甲胄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惊得刘邦猛然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李超这才惊觉失态,连忙单膝跪地:"末将护驾来迟,请沛公降罪!"
刘邦摆了摆手,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砾磨过:"多亏先生在城外周旋...若不是那把硫磺火..."话音未落,一阵刺骨的山风卷着枯叶扑面而来,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躯在暮色中佝偻如残弓,连咳数声后,掌心竟咳出几点殷红。张良快步上前,将狐裘披风轻轻披在主公肩头,触到刘邦后背一片冰凉——那浸透的冷汗在寒风中早己变得刺骨。
中军大帐内,青铜炭盆烧得正旺,兽首形的炉口吞吐着赤红火焰,却驱不散弥漫的寒意。刘邦瘫坐在虎皮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案几上摇曳的烛火。跳动的火苗中,仿佛又浮现出项庄森冷的剑锋、范增阴鸷的眼神,还有项羽拍案时震落的酒液在地面晕开的暗红痕迹。他下意识摸向腰间,这才惊觉贴身佩戴的玉佩不知何时己经碎裂,尖锐的断口在掌心划出细小血痕,刺痛感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
"主公,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萧何捧着陶碗走近,碗中热气氤氲着姜片的辛辣气息,却化不开刘邦眉间的阴霾。刘邦机械地接过,滚烫的姜汤下肚,喉咙被烫得生疼,却没能驱散心底的寒意。他忽然将陶碗重重一放,震得汤汁西溅:"若不是项伯护着,若不是李将军设伏...今日我刘邦怕是要葬身鸿门!"碗底与案几碰撞的闷响,惊得帐内烛火都晃动了几下。
帐内众人皆垂下头。张良轻轻摇着羽扇,打破死寂:"项羽优柔寡断,范增虽老谋深算,却难越项王半步。此番脱险,既是天意,也是我等谋划周全。"他的目光扫过李超,"尤其是李将军,在骊山下布的疑兵阵,生生拖了楚军两个时辰。当时浓烟蔽日,楚军骑兵误入硫磺陷阱,自相践踏之声,十里外都能听见。"
李超却躬身道:"末将只是按原定计策行事。楚军势大,若真刀真枪硬拼,我等必败无疑。"他想起山谷间硫磺燃起的滚滚浓烟中,三百死士屏住呼吸,听着楚军骑兵的惨叫声由近及远。那些年轻士兵握着强弩的手都在发抖,却因军令如山纹丝不动,至今心有余悸,"不过此番过后,项羽怕是不会再留半点情面了。他帐下的钟离昧、龙且皆是悍将,此番折了面子,定会全力反扑。"
这句话如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刘邦猛地起身,靴底与青石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在帐内回荡。他大步走到悬挂的大幅舆图前,指尖重重戳在鸿门的位置,几乎要将帛纸戳破:"传令下去,全军戒备!连夜加固营垒,深挖三丈壕沟,城头增设滚木礌石!从今日起,所有将士枕戈待旦,违令者斩!"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地图上,随着剧烈的动作扭曲变形,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夜幕深沉时,刘邦独自站在辕门前。寒风吹散了白日的喧嚣,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望着漆黑的天幕,想起鸿门宴上项庄剑锋擦着耳畔划过的寒意,想起范增摔碎玉珏时那声清脆的裂响,后颈仍阵阵发凉。那些暗藏杀机的笑容、寒光闪烁的剑锋、惊心动魄的对峙,此刻如潮水般涌来。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项羽,今日之辱,他日必十倍奉还!定要让你知道,我刘邦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灞上的夜,注定无眠。军营中灯火彻夜未熄,士兵们扛着锄头、麻绳往来穿梭,加固防御的声响在夜色中回荡。工匠们锻造兵器的火星西溅,与天边的寒星交相辉映。而在中军大帐内,刘邦与张良、萧何、李超等人围坐在长案前,铺满竹简与帛书的案几上,新的谋划正在烛光中悄然成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等待着撕裂这表面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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