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暮霭裹挟着沙尘,将章台殿的飞檐浸染成暗褐色。胡亥跪坐在空荡荡的主殿内,望着案头尚未冷却的青铜鼎发怔。鼎中凝结的鹿血与残羹早己失去光泽,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如同他此刻翻涌不定的思绪。三日前那场盛大的登基大典仿佛还在眼前,群臣高呼"万岁"的声浪震得他耳膜生疼,唯有魏文垂首立于阶下,浑浊的眼中泛着毒蛇吐信般的幽光。
"陛下,上郡急报。"黄门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胡亥猛地攥紧龙纹玉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展开浸透油渍的帛书,"扶苏自戕"西个朱砂大字刺入眼帘,喉间突然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猩红的舌尖贪婪地舔过嘴角,腥甜的血沫在齿缝间绽开,他将诏书凑近脸庞,让兄长的死讯拂过每一寸皮肤。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泛着腐臭的味道。儿时在咸阳宫长廊追逐兄长的背影,那时扶苏温热的掌心擦去他额角的汗水,如今想来不过是虚伪的施舍。"装什么仁德?"他对着虚空啐了一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过是觊觎皇位的伪君子。"当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他忽然想起沙丘之夜,魏文展开伪造诏书时,自己颤抖的手其实藏着隐秘的雀跃——原来看着兄长跌落神坛的滋味,竟比饮下最醇的美酒还要畅快。
此刻的上郡大营,朔风卷着砂砾拍打着牛皮帐篷。蒙恬握着染血的青铜剑,剑身上"蒙"字铭文被扶苏的血锈死死覆盖。那个总爱披着玄色披风巡视军营的公子,此刻正躺在军帐深处,苍白的面容被月光镀上一层霜。蒙恬记得昨夜,扶苏攥着诏书的指尖都在颤抖,却仍固执地说:"若抗旨,便是陷父皇于不义。"话音未落,剑锋己穿透胸膛,温热的血溅在蒙恬新制的虎符上,将那象征军权的饕餮纹染成暗红。
此刻的上郡大营,朔风卷着砂砾拍打着牛皮帐篷。王离撞开帐门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扶苏的尸体静静躺在寒铁铸就的床榻上,玄色披风被鲜血浸透,苍白的面容上还凝结着未干的泪痕。案头歪斜着染血的诏书,朱砂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蒙公!"王离踉跄着扶住立柱,铠甲碰撞声惊飞了帐顶栖息的寒鸦,"这诏书分明是奸佞伪造!"他指着扶苏颈间狰狞的剑伤,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公子素来仁厚,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三十万大军枕戈待旦,末将愿随您杀回咸阳,将那篡改遗诏的贼子碎尸万段!
蒙恬望着帐外摇曳的军旗,想起先帝东巡时在琅琊台的嘱托:"北疆安危,朕尽付卿手。"他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如枯木:"若举兵,天下必乱。蒙氏世代忠良,不能因私废公。"说着,他将虎符郑重交到王离手中,"替我守护好大秦边疆。"
咸阳宫中,魏文跪在蟠龙柱下,枯瘦的手指正把玩着蒙毅被捕的密报。"蒙氏兄弟,终于要连根拔起了。"他对着烛火喃喃自语,火苗突然爆开灯花,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如同蛛网。胡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年帝王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老师,蒙恬如何处置?"
"臣己拟好诏书。"魏文展开竹简,墨迹未干的文字泛着冷意,"蒙恬'养寇自重,意图谋反'。"他抬头望向胡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不过陛下若想永绝后患......"
七日后,囚车碾过咸阳古道的碎石。蒙恬透过木栏望着灰扑扑的天空,想起三十年前祖父蒙骜教他读《孙子兵法》的那个清晨。那时的咸阳城沐浴在朝阳中,祖父指着城墙说:"蒙家男儿,生为大秦盾,死为大秦剑。"当使者捧着鸩酒踏入囚室,他忽然放声大笑:"我蒙家三代为秦效力,手握三十万大军却甘愿受缚,只因先帝知遇之恩!"仰头饮尽毒酒时,他最后的目光落在远处骊山陵墓——那座由七十万民夫堆砌的地下王国,此刻正吞吐着大秦帝国最后的余晖。
胡亥在甘泉宫听闻蒙恬死讯时,正搂着新选的宫女嬉闹。玉杯坠地的脆响惊动众人,帝王盯着满地碎片,突然发出孩童般的尖笑:"再没人能威胁朕的皇位了!"魏文侍立一旁,望着殿外漫天黄沙吞没夕阳,忽然想起沙丘密谋那晚,李斯颤抖的手在竹简上写下的第一个字。那时的李斯,眼中还有着稷下学宫辩士的锋芒,而如今,只剩下权臣的阴鸷。
咸阳城外,新征的民夫正排成长龙,朝着北方长城蜿蜒而去。老妪的哭声、孩童的啼叫混着监工的皮鞭声,在暮色中回荡。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夜色下,楚国旧地的芦苇丛中,陈胜吴广的篝火正在暗处悄然点燃。篝火映照着他们坚毅的脸庞。
与此同时,会稽郡的项氏庄园内,项梁正在校场指点侄子项羽舞剑。月光洒在霸王枪的枪尖上,泛着冷冽的寒光。"记住,"项梁沉声道,"我们项家的剑,是为复国而磨。"项羽挥出最后一式,枪风扫过地面,卷起一片枯叶。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林间宿鸟,扑棱棱的振翅声,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胡亥在宫中大摆宴席,庆贺铲除心腹大患。酒过三巡,他忽然指着魏文说:"若不是老师相助,朕哪有今日!"言罢,竟要赐座。魏文诚惶诚恐地推辞,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殿外,御史大夫冯去疾望着这荒诞的一幕,暗自叹息,将谏言的奏章又往袖中塞了塞。他知道,在这个疯狂的时代,真话比刀剑更危险。
夜渐深,咸阳城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阿房宫的建筑工地依然火光冲天,无数民夫在皮鞭的抽打下,机械地搬运着砖石。一个年轻的民夫望着高耸的宫殿,喃喃道:"这哪里是宫殿,分明是吃人的怪兽。"话音未落,便被监工的皮鞭抽倒在地。鲜血渗入黄土,很快被无数脚步踏平。
而在帝国的更远处,沛县的泗水亭长刘邦,正与兄弟们在酒馆中痛饮。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指着他头上若隐若现的云气说:"刘季日后必成大器!"刘邦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却泛起一丝悸动。命运的齿轮,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转动,大秦帝国的末日,正在这血色的权斗中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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