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腰斩李斯

咸阳宫的晨雾裹着刺骨寒意，将巍峨的宫阙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魏文垂眸望着阶下瑟瑟发抖的御史台属官，指腹无意识着袖中密诏的边缘。黄门宦官第三次高声催促早朝时，他藏在广袖里的鸩酒瓷瓶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昨夜胡亥密赐之物，瓶身还残留着帝王指尖的温度。铜漏的滴水声在死寂的偏殿里格外清晰，他忽然轻笑出声，惊飞了檐角栖着的寒鸦。

"宣丞相李斯觐见！"

谒者尖锐的嗓音划破宫墙的寂静。朱漆大门轰然洞开，李斯拖着染血的袍角踉跄而入。三日前那场廷议犹在眼前，他据理力争削减骊山陵役夫数量，言辞激烈处甚至打翻了案上的青铜灯台。此刻的他却形容枯槁，往日梳理整齐的白发凌乱地垂在脸上，朝服上还沾着狱卒拖拽时留下的泥印。他抬头望向龙椅上把玩玉珏的胡亥，那枚温润的白玉曾是他进献给先帝的贺礼，如今却映出帝王眼底陌生的阴鸷。

"李斯，可知罪？"魏文踏出班列，玄色朝服上的暗纹在晨光中泛着冷芒。他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私通关东流民，阻挠陛下修筑阿房宫，更与蒙氏余孽书信往来！"话音未落，一叠伪造的竹简被重重甩在青砖地上，墨迹未干的书信上，"密谋反叛"西个大字刺目惊心。

李斯瞳孔骤缩。那些所谓的"罪证"分明是昨日御史台查抄府邸时栽赃之物，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官兵踹开书房大门，带头的校尉故意将茶水泼在空白竹简上，趁他不备时快速书写。此刻看着这些拙劣的伪造品，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瞥见胡亥玩味的眼神时突然泄了气。原来从沙丘之变那日起，他们就都成了权力棋盘上的弃子。

"陛下明察！"李斯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老臣追随先帝三十载，统一文字、丈量天下......"

"够了！"胡亥猛然将玉珏砸向蟠龙柱，碎裂的玉屑如雪花般溅在李斯鬓角。帝王踉跄着走下台阶，绣着金线的龙袍扫过李斯苍老的面庞，"你这老匹夫，当真以为朕不知你那点心思？当年若不是魏卿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足够让满朝文武明白其中深意。

魏文适时上前扶住摇晃的帝王，袖口滑落的丹砂香混着胡亥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压低声音在帝王耳边道："陛下息怒，依律法当即刻行刑。"余光瞥见李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他心中冷笑——这老狐狸终于明白，从在沙丘篡改遗诏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早己踏上同一条不归路。

腰斩台设在咸阳南市最热闹的朱雀大街。当李斯被铁链拖拽着经过时，街道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浑浊的老眼扫过一张张麻木的面孔，忽然想起初入咸阳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不过是个怀揣《谏逐客书》的寒士，站在巍峨的章台殿前，望着嬴政展开竹简时眼中迸发的神采。"客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帝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可如今，同样的宫殿里，却传出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旨意。

"当年制定大秦律例时，丞相可曾想过今日？"魏文不知何时出现在刑场，手中把玩着李斯被剥夺的丞相印绶。他俯下身，让对方看清自己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讽，"腰斩之刑，可是你亲手写进律法的。"

刽子手的斧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锋利的刃口还残留着昨日处决犯人的血迹。李斯被按倒在猩红的砧板上，腹部传来的凉意让他想起兰陵学宫的清晨。那时荀子抚着白须教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他却醉心于帝王之术，将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化作了权力斗争的利刃。

"悔......"喉间涌上的血沫模糊了最后的遗言。当斧刃落下的瞬间，李斯的思绪回到了沙丘那个血色黄昏。魏文展开伪造诏书时，他颤抖着写下第一个字，手心里全是冷汗。那时他以为是为了保住相位，却不知那一笔，写就的是自己的墓志铭。

刑场西周突然爆发出压抑的抽气声。魏文望着被斩为两截的尸体，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拭着溅在靴面上的血珠。远处阿房宫的夯土声依旧震天，监工的皮鞭声与民夫的哀嚎混在一起，如同大秦帝国临终前的挽歌。他知道，随着李斯的死去，那个曾经辅佐先帝横扫六合的智囊，那个让六国闻风丧胆的丞相，彻底成为了史书上的一段记载。

章台殿内，胡亥将丞相印绶狠狠掷入火盆。跳动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金丝篆字，映得帝王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传旨，凡与李斯有关联者，男丁充军北疆，女眷尽没教坊！"他的笑声尖利而疯狂，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魏文垂首应是，目光却落在殿外渐暗的天际。不知为何，看着胡亥癫狂的模样，他忽然想起李斯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看透宿命的悲凉。咸阳城的暮色中，一队快马正载着诏书奔向帝国西方，马蹄声踏碎了最后一缕夕阳。而这道沾满鲜血的旨意，终将成为点燃天下反秦之火的最后一簇火星。街边酒肆里，几个游侠模样的人压低声音议论着刚刚发生的惨剧；沛县的泗水亭中，刘邦望着南飞的大雁，将酒碗重重砸在案上；会稽郡的项氏庄园内，项羽磨剑的动作越发狠厉，火星溅落在青石板上，如点点星火，只待一阵狂风，便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