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冯去疾自尽

咸阳城的晨雾裹着硝石味，像一层半透明的尸布笼罩着朱雀大街。李信的玄甲在雾霭中泛着冷光，胯下乌骓马踏碎青石板上的霜花，铁蹄溅起的碎石惊飞了檐角觅食的寒鸦。当凯旋的军队行至承天门下时，城楼上的青铜编钟突然轰鸣，十二声长鸣震得他腰间虎符微微发烫。

他仰头望去，凤仪阁的朱漆栏杆后，华阳公主倚着鎏金蟠龙柱。月白色华服裹着她单薄的身形，苍白的面容在晨雾中忽明忽暗，唯有腕间翡翠镯子的冷光，像一道永不熄灭的符咒。李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三日前在白登山为她止血时，指尖残留的血腥味似乎又涌了上来。

冯去疾的审讯在未央宫椒房殿进行。地面铺着的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此刻却吸饱了老丞相的血渍。华阳公主斜倚在九凤朝阳榻上，身后站着持戟的羽林军。当狱卒拖着锁链哗啦作响的冯去疾进来时，她转动着翡翠镯子，听着金属碰撞的清响，忽然想起大婚夜李信握剑的手，也是这样微微发颤。

"冯丞相，这是你与匈奴往来的密信，还有在北疆通敌的证据。"华阳公主将竹简摔在地上，简牍相撞的脆响惊得梁间金铃乱颤。冯去疾蓬头垢面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狼一般的凶光。

"好个李信！好个华阳公主！"他的笑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嘴角溢出的血沫溅在蟠龙柱的金鳞上，"你们以为扳倒我，就能高枕无忧了？陛下，老臣斗胆问一句，当年昌平君谋反，真的只是他一人所为吗？"

嬴政猛地起身，十二旒冕冠撞出雷霆般的声响。传国玉玺在玉案上滑出半寸，映得他眼底翻涌着熔岩般的怒焰："大胆！来人，将他拖下去！"

冯去疾被拖出殿门时，铁链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血痕。他的嘶吼声穿透重重宫墙："陛下，您可别忘了，有些秘密，知道的人太多可不是好事！"华阳公主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感觉翡翠镯子变得滚烫，仿佛要灼伤她的手腕。

当夜，宫墙的铜漏滴到子时三刻，掖庭宫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冯去疾的尸体被悬在宫城东南角的望楼，七窍流血的面容在月光下狰狞可怖。赵高捧着染血的遗书跪在嬴政面前时，烛火突然熄灭，殿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陛下，遗书上说...说朝中还有..."赵高的声音在颤抖，火折子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帝王握着遗书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着死人般的青白。

与此同时，李信在将军府的书房里惊醒。案头的《孙子兵法》被翻到火攻篇，墨迹未干的批注旁，赫然多了道新鲜的刀痕。暗卫首领青鸦浑身是血地撞开门："将军，藏书阁...那些关于旧贵族结党的密档，全被换成了空白竹简！"

李信捡起地上半截断刃，刀身上的云雷纹让他瞳孔骤缩——这是丞相府的制式兵器。当他摸到暗格机关时，指尖触到了潮湿的黏液，借着月光细看，竟是新鲜的蛇毒。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怪叫，他猛地推开窗，只见三道黑影正攀着屋檐向宫城方向逃窜，腰间玉佩在夜色中闪过幽蓝的光。

墨家工坊的大火是在戌时三刻燃起的。冲天的火光中，李信看着满地散落的连弩零件，捡起一块刻着奇怪纹路的青铜板。这根本不是墨家的工号，倒像是...他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三年前昌平君叛乱时，缴获的兵器上也有类似的图腾。

"将军！"蒙毅浑身浴血地冲进来，"工坊地下密室里发现了谋反器械图纸，还有...还有刻着您姓氏的虎符！"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三百羽林军将工坊围得水泄不通，为首将领高举诏书："李信接旨！陛下怀疑你与墨家勾结谋反，即刻押解回宫！"

华阳公主赶到时，正看见李信被铁链锁住双手。她扯下披风裹住单薄的病体，翡翠镯子在月光下撞出惊心动魄的脆响："谁敢动他！这工坊三日前我还来过，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突然捡起半张烧焦的图纸——边角处的凤凰图腾，分明是她亲手绘制的改良版连弩标记。

夜色渐深，咸阳宫的太极殿内，嬴政盯着案头的"谋反证据"，指腹无意识着传国玉玺的螭纹。赵高候在阶下，望着帝王阴晴不定的神色，悄悄将袖中另一封密函捏得发皱——那是密探传来的消息，冯去疾自尽当夜，有辆挂着宗室徽记的马车驶入丞相府。

将军府的地牢里，李信看着被换过的密档，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惊得墙角的老鼠西散奔逃，他捡起地上的竹简，在背面写下一串数字。当青鸦乔装成送饭的狱卒潜入时，他将竹简塞进对方衣领："去告诉公主，按第三套方案行事。另外...查查咸阳城最近新来的西域商队。"

而在凤仪阁，华阳公主正对着铜镜簪花。莲心捧着密信跪在地上："公主，李将军传来消息，说墨家工坊的图纸有蹊跷，那些图腾..."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飞来一支响箭，箭尾绑着的丝绸上用血写着"小心赵高"。

咸阳城的更鼓声惊破长夜，乌云遮住了月亮。朱雀大街的酒肆里，几个醉汉正在议论："听说李将军谋反了？""可不是，还私藏了墨家的机关弩！"角落里，一个戴着毡帽的商人嘴角勾起冷笑，将写满密语的纸条塞进酒坛。当店小二来收拾桌子时，他往对方手里塞了枚沉甸甸的金饼："劳驾，帮我送到丞相府。"

暴雨将至，闪电照亮咸阳宫的飞檐。嬴政站在承天门外，望着暗沉沉的天空。赵高捧着奏章候在身后，却见帝王突然开口："告诉蒙恬，让他的三十万长城军，向咸阳方向移动三十里。"惊雷炸响，雨声倾盆而下，将他后半句话彻底淹没在天地间的轰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