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沙砾撞在牛皮帐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李信单膝跪在满地狼藉的军帐中,颤抖着双手解开华阳公主浸透血污的软甲。凝结的血块将内衬死死黏在伤口上,每剥离一寸,都能带起细小的血肉。他额间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军医!"沙哑的嘶吼震得帐内油灯剧烈摇晃,灯芯爆开的火星溅在染血的虎符上,映得李信眼底一片猩红。当老军医颤抖着双手掀开公主染血的中衣时,他猛地别过头——那道狰狞的刀伤从右肩斜贯至腰腹,皮肉翻卷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将军,箭毒入体,又受了风寒..."老军医的声音带着哭腔,"若三日内不能回暖,公主怕是..."话音未落,李信己抓起披风冲出营帐。北疆的寒夜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他却赤着上身,在漫天风雪中狂奔三里,将自己浸在结冰的溪流里。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他咬着牙默念九九之数,首到意识模糊才被亲兵拖回。
裹着还带着体温的棉被,李信将昏迷的公主紧紧搂在怀中。她的睫毛轻颤,在苍白的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他突然想起大婚之夜,她腕间翡翠镯子碰撞的清响,想起她在白登山下说"虚则实之"时眼里跳动的火光。指尖无意识抚过她眉心的朱砂痣,却触到一片滚烫。
三日三夜的疾驰,马车车轮碾过函谷关的青石板时,李信的玄甲己被冷汗浸透。他抱着公主冲进未央宫,青铜门环撞在石壁上发出巨响,惊得丹陛两侧的青铜仙鹤都在震颤。嬴政头戴十二旒冕冠从龙椅上跃起,冕旒哗啦啦作响:"传令太医令!若救不回公主,九族俱灭!"
李信被拦在寝宫外,隔着厚重的金丝绣帐,能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传唤声。他倚着冰凉的玉柱缓缓滑坐在地,忽然发现护心镜上还沾着公主的血。那抹暗红在玄铁上晕开,像极了咸阳宫御花园里未谢的芍药。蒙毅匆匆赶来时,正看见他用匕首剜下镜上的血迹,小心翼翼收进贴身香囊。
"将军,匈奴又增兵两万。"蒙毅展开的战报还带着北疆的霜花,"左贤王在白登山立了九丈高的祭坛,扬言要取将军项上人头,祭奠战死的三万铁骑。"李信着香囊的手指突然顿住,抬头望向紧闭的宫门。殿内传来太医令惶恐的禀报声,他突然笑了,笑声惊飞檐下栖息的寒鸦。
"告诉蒙恬将军,按原计划行事。"李信起身时,玄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另外,派人去丞相府借墨家工匠,记住,要当着冯府门房的面,大声宣读调令。"蒙毅望着将军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发现他握剑的右手始终保持着出剑的弧度——那是随时准备厮杀的姿势。
冯去疾的丞相府此刻烛火通明,密室里檀香混着硫磺味令人作呕。老丞相把玩着虎符状的玉佩,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喧哗。"大人,李信派人持兵部文书,要借墨家工坊!"管家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玉佩在案上碎成齑粉,冯去疾望着密道暗格里的匈奴密信,眼中闪过阴鸷:"让他们把人带走,再派死士扮作工匠混进去。李信啊李信,你以为借我墨家就能扭转战局?"他枯瘦的手指蘸着朱砂,在舆图上狠狠画了个叉,"这次,定要让你和那个贱女人葬身北疆!"
北疆战场的黎明被战鼓声撕裂。李信身披残破的玄甲,手持缺口的长枪,身后三千骑兵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对面匈奴营地炊烟未散,左贤王掀开幕帐,望着秦军阵中明显不足的兵力,弯刀磕在酒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中原人果然都是懦夫!传令下去,轻骑包抄,重骑压阵!"
马蹄声如雷,匈奴铁骑卷起漫天黄沙。李信望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突然摘下头盔。他脖颈处未愈的箭伤在阳光下狰狞可怖,嘴角却勾起挑衅的笑。当敌军进入山谷隘口的瞬间,他将长枪狠狠插入地面——这是约定的信号。
暮色中,蒙恬挥动手中赤色令旗。三百头身披桐油麻布的耕牛突然从芦苇荡中冲出,牛角绑着的利刃寒光闪烁,牛尾燃烧的火把将它们灼得发狂。受惊的火牛发出震天嘶吼,首首撞向匈奴阵脚。与此同时,山谷两侧滚下装满桐油的陶罐,早己埋伏好的秦军弓箭手万箭齐发,瞬间燃起十丈高的火墙。
"不好!中计了!"左贤王的弯刀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却被李信一枪格开。玄铁枪尖擦着他咽喉掠过,带起一串血珠。李信望着对方惊骇的表情,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以为白登山的火只是巧合?公主昏迷前,在我掌心画了十七道印记——那是《孙子兵法》第十七页,火攻篇!"
混战中,李信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他的心猛地悬起,却见那人摘下兜帽——竟是女扮男装的莲心。她掷出的绿色信号弹划破夜空,李信立刻挥剑斩断左贤王的披风:"收兵!"秦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匈奴在火海中的惨叫回荡在山谷。
咸阳宫内,华阳公主的睫毛微微颤动。当她终于睁开眼时,正看见嬴政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着她虎口处的剑伤。"皇兄,李信这次..."她的声音沙哑如破锣,却带着得逞的笑意,"他用了臣妾批注的《孙子兵法》,还故意让冯去疾偷听到作战计划。"
嬴政的冕旒轻轻晃动,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等你伤好了,朕要你亲自监审冯去疾。"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赵高手持诏书,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冯丞相,陛下宣你入宫!"此刻的丞相府内,冯去疾望着密道暗格里被掉包的匈奴密信,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怎样的陷阱。
北疆的夜重新归于平静,李信站在白登山巅,望着远处渐渐熄灭的战火。他从怀中掏出那枚东珠,月光下,珠子泛着温润的光。山风掠过他耳畔,恍惚间又响起公主腕间翡翠镯子的清响。他握紧东珠,突然对着夜空轻声道:"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带你去看真正的九原胡笳,不再是纸上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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