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边境风云

一夜无话

章台宫的鎏金兽首烛台吞吐着明灭不定的光焰，九十九盏长明灯将洞房照得恍若白昼。李信握着青铜酒樽的指节泛白，玄铁鱼鳞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与案上朱红喜绸形成刺眼的对比。对面，华阳公主素手揭开鎏金酒壶的云纹盖，檀口微启时，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响："听闻将军在辽东雪地追击燕太子时，曾三日三夜未下马？"

这句看似寻常的关切，却让李信瞳孔骤缩。北疆战事秘档从未外传，而眼前这位深居宫闱的贵女竟了如指掌。他仰头饮尽杯中烈酒，喉结滚动间，余光瞥见公主发间的东珠步摇——那是南海贡品，本应陈列在咸阳宫库房。更令他不安的是，公主身后立着的贴身侍女，眉眼间隐约带着丞相府暗卫的肃杀之气。

"不过是分内之事。"李信的声音混着酒气，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声打断。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贴身侍卫浑身湿透撞开殿门，青铜门环的巨响惊飞梁间栖鸦："启禀将军！北疆急报！匈奴左贤王率十万骑兵犯境，蒙恬将军请求支援！"

甲胄碰撞声骤然响起，李信己大步迈向案前抓取虎符，却听身后传来玉珏相撞的轻响。华阳公主手持玄色披风款步而来，翡翠镯子在她腕间晃出冷光："将军且慢。"她亲手为夫君系上披风，指尖故意擦过李信掌心的剑茧，"陛下曾言，婚后三日内不得离京。"她抬眸望向窗外翻涌的乌云，簪着珍珠的云鬓微微颤动，"不如先修书一封，待明日早朝面圣？"

李信僵在原地。他忽然想起大婚当日，嬴政将虎符郑重交回他手中时说的话："大秦的将军，当知何时进，何时退。"此刻公主的话，何尝不是帝王意志的延伸？

次日破晓，咸阳宫的晨钟混着暴雨敲碎寂静。嬴政头戴十二旒冕冠，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闪电中明灭。他重重敲击着舆图上的九原郡，冕旒撞击声如战鼓："匈奴欺我新朝初立！李信，你即刻率五万铁骑驰援！"

"陛下！"右丞相冯去疾突然出列，朝服上的暗纹随着动作起伏，"李将军新婚未满三日便出征，恐损皇家祥瑞。臣荐王贲将军......"

"住口！"嬴政拍案而起，震得玉案上的传国玉玺微微滑动。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李信身上："朕赐婚时便说过，要让天下人知道，大秦的将军，家事国事从无轻重之分！"殿外惊雷炸响，雨水顺着丹陛蜿蜒成河，将冯去疾欲言又止的表情冲刷得支离破碎。

散朝后，蒙毅在宫门外拦住李信。这位掌管宫廷宿卫的郎中令警惕地扫视西周，从袖中掏出一卷浸着水渍的密信："将军小心冯去疾。昨夜他的马车停在昌平君旧宅，与二十余位宗室子弟密会至丑时三刻。"李信展开信纸，上面用朱砂勾勒着咸阳世家的联姻网络，华阳公主的名字被红线圈在中央，数条红线分别指向李斯、冯去疾，甚至延伸到掌管内廷的赵高。

回到将军府，李信发现书房暗格被人翻动过。记载着军中亲信的竹简顺序大乱，而本该封存的兵符印鉴，竟出现在正厅案上。华阳公主倚在门框轻笑，手中把玩着印鉴上的螭龙纽："将军要出征了？"她莲步轻移，织金襦裙扫过满地竹简，"不如带上臣妾？听闻九原的胡笳曲别有风情。"

三日后，出征的号角撕裂咸阳上空的阴云。李信身披玄甲立于点将台，却见一辆装饰着玄鸟纹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华阳公主头戴银狐裘帽，手持嬴政亲赐的尚方宝剑："陛下命我监军。"她的目光扫过将士们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将军忘了，臣妾书房里的《孙子兵法》，盖的可是陛下的御印？"

大军行至雁门关，斥候急报匈奴在白登山设下埋伏。李信展开羊皮地图，刚要用朱砂标注地形，华阳公主突然按住他握笔的手。她的指尖带着胭脂香气，却比匈奴的弯刀更令李信心惊："将军可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她抽出腰间玉尺，在地图上划过白登山的断崖，"此处看似天险，但若趁夜点燃枯草......"

营帐外的风雪呼啸着灌入，李信却感觉后颈渗出冷汗。这位公主不仅熟知兵法，更精准掌握着匈奴骑兵"畏火畏寒"的弱点——那是他用三十名斥候的性命换来的情报。

当夜，李信在营帐中批阅军情密报，忽闻帐外传来琵琶声。挑帘望去，华阳公主独坐月下，月白襦裙上绣着的金线玄鸟在风中振翅。她玉指拨弄琴弦，奏的却是激昂的《破阵乐》，曲调间夹杂着北疆特有的胡笳韵律。"将军觉得如何？"她回眸一笑，月光为她的面容镀上银辉，"这曲子，是臣妾让人取了九原老兵的胡笳，反复研习三日而成。"

李信握紧腰间虎符，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这场被政治裹挟的婚姻，正在北疆的寒风中悄然蜕变。而在三百里外的咸阳，冯去疾的书房彻夜亮着烛光，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寒门掌兵之害"；丞相府的密室里，李斯着刻有华阳公主生辰的玉佩，嘴角勾起莫测的笑；赵高则望着宫墙外的大军，将密信卷成细条，塞进信鸽的尾羽。一场围绕着新贵与旧族、后宫与朝堂的暗斗，在大秦帝国的版图上，正掀起比匈奴铁骑更汹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