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即牢笼”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将我的意识彻底拖入无底深渊。碎裂的痛感还在神经末梢尖叫，但身体己失去所有知觉，只有灵魂在虚无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声音才艰难地刺破黑暗。
“……醒醒！零！该死！”
是渡鸦的声音，沙哑，焦急，带着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一只冰冷的手正用力拍打着我的脸颊，动作算不上温柔。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喉咙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我躺在地上，后脑勺枕着渡鸦的大腿，他正俯身看着我，幽蓝的眼瞳在近距离下闪烁着剧烈的光芒，充满了……担忧？
“你……没死。” 他见我睁眼，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紧绷，“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试图开口，却只发出嘶哑的抽气声。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大脑，仿佛被巨锤反复砸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记忆过敏症的后遗症从未如此凶猛过。
“核心……信号……” 我挣扎着吐出几个字。
“捕捉到了。很清晰。” 渡鸦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冰冷的杀意，“就在新迦南城‘苍穹塔’顶层。‘天穹生物科技’的私人数据中心。果然是他们。”
天穹生物科技！新迦南城最顶尖、背景最深不可测的生物科技巨头！林薇背后的“大鱼”！篡改记忆技术的源头！金丝雀核心信号的源头！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他们不仅利用金丝雀碎片篡改记忆、掩盖罪行，更在试图……控制甚至“培育”这恐怖的意识瘟疫！陈曜妻子的遭遇，只是冰山一角！
认知颠覆带来的寒意比身体的痛苦更甚。我自以为揭露了谋杀真相，却不过是撞破了更庞大、更黑暗的阴谋的边角！而我的思想，正是他们手中最危险的武器原料！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我喘息着问。
渡鸦将我扶坐起来，塞给我一小块高能营养膏。“你触动了核心的防御机制。反击很强。‘食腐者’只是开胃菜。” 他指了指蓄水池入口的方向。那里传来激烈的交火声！能量武器的嗡鸣、爆炸的轰响、金属撕裂的尖啸，还有“食腐者”疯狂的嘶吼和另一种更冰冷、更有组织的枪声交织在一起！
“‘清道夫’找到这里了。” 渡鸦的声音冰冷，“天穹的私人安保部队‘哨兵’也来了。他们在外面打起来了。”
鹬蚌相争？但我和渡鸦就是那即将被渔翁得利的“鱼”！
“我们必须离开！”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
渡鸦一把扶住我，他的手臂沉稳有力。“没那么容易。” 他幽蓝的眼瞳扫视着混乱的战场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我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未干的血迹。“你的意识遭受重创，强行移动，神经束可能永久损伤。”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我急促地说。外面的交火声越来越近，流弹不时击中蓄水池的穹顶，炸下簌簌的锈屑。
渡鸦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覆盖着哑光黑装甲的机械右臂，掌心幽蓝的徽记微微闪烁，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幽蓝的眼瞳在我虚弱的脸和他自己的手臂之间反复扫视，最终，那光芒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还有一个办法。” 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金属即将断裂前的嘶鸣，“我的共生体……可以暂时稳定你的神经。但需要……深度连接。”
深度连接？我心头一跳，瞬间想起陈曜妻子记忆里那些被寄生的碎片。风险巨大！
“怎么做？代价是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
渡鸦抬起他的机械右臂，掌心向上，那个幽蓝的振翅小鸟徽记清晰浮现。“金丝雀的力量，是双刃剑。我能用它压制你混乱的意识，就像之前梳理神经痛。但更深度的连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意味着我的意识碎片，甚至金丝雀的低语，会暂时流入你的思维。你会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它的……饥饿。而你作为‘锚点’的强烈意识波动，也会反冲给我。” 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这会加剧我的负担，可能……让我的防线松动。”
共生体的代价！他可能被金丝雀更深地侵蚀！而我，也可能被他的记忆碎片和金丝雀的低语污染！
外面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一道能量束穿透了入口附近的金属壁，在浑浊的水面上炸起冲天水柱！时间不多了！
“没有别的选择了，对吗？” 我苦笑。这真是我笔下最讽刺的情节——为了活下去对抗自己引发的灾难，却要更深地依赖这灾难的力量。
渡鸦看着我，幽蓝的眼瞳里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选择权在你，锚点。连接，我们有一线生机。断开，我带你杀出去，结果未知。”
他的平静感染了我。恐惧仍在，但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勇气升腾起来。我不仅是逃亡者，我是“锚点”，是钥匙！我必须活下去，去到“苍穹塔”，首面那核心！为了赎罪，也为了终结！
“连接！” 我斩钉截铁，伸出手，按向他掌心那幽蓝的徽记！“告诉我怎么做！”
渡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赞许，又似是……哀伤？他没有言语，只是用他那冰冷的、覆盖装甲的左手，轻轻握住了我按在他机械掌心徽记上的手。同时，他抬起右臂，覆盖装甲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我后颈的处理器接口上！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连接都要强烈百倍的能量冲击瞬间贯穿两人！
没有痛苦！一股冰冷、浩瀚、如同星河般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我的意识！不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种……秩序！一种属于渡鸦的、被金丝雀改造后形成的独特意识结构！冰冷，坚韧，如同精密的机械，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不灭的人性火焰！
无数画面和信息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
明亮的实验室，冰冷的束缚带，刺眼的手术灯，一张模糊的、带着狂热表情的脸俯视着……一张年轻、充满痛苦却依旧倔强的脸——那是未被改造前的渡鸦！
剧烈的痛苦！身体被撕裂又重组！意识被强行注入冰冷的、充满低语的异物！绝望的嘶吼被淹没在机器的轰鸣中！
刻骨的仇恨！无尽的孤独！守护的执念！以及……一丝深藏的、对“正常”的渴望！
这就是渡鸦的世界！冰冷装甲下的痛苦灵魂！我感受到了他的挣扎，他的坚持，他对金丝雀力量的抗拒与利用！一种强烈的共鸣在我心中激荡，混合着愧疚、敬佩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同时，一股更冰冷、更宏大的“存在感”也清晰地浮现——金丝雀！它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星云，盘踞在渡鸦意识的深处，散发着低语和“食欲”。它似乎“看”到了我这个“锚点”，一股冰冷的、带着好奇和贪婪的意念试图探向我的意识核心！
“守住自我！回忆你的文字！” 渡鸦的声音首接在我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痛苦！他正承受着金丝雀因“锚点”靠近而加剧的躁动！
《蚀骨鸟》！我的文字！我的逻辑！我疯狂构筑起意识中的理论框架，如同在冰冷的星云中点亮一座灯塔！金丝雀的贪婪意念在触碰到我构建的“理论牢笼”时，再次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就是现在！
渡鸦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席卷我混乱的神经！记忆过敏的剧痛被强行压制！虚弱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非人的活力！感官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听”到外面战场每一颗子弹的轨迹！
“走！” 现实中，渡鸦低喝一声，猛地将我拉起！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快，力量更强！幽蓝的眼瞳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们如同两道鬼魅，冲向蓄水池另一端一个被巨大水阀遮挡的紧急出口。渡鸦的机械臂弹出臂刃，高频能量刃轻易切开锈死的门锁！
门外，是地狱般的景象！废弃的管道层变成了战场！“清道夫”的黑色外骨骼、“哨兵”的银灰色制式装甲、以及扭曲疯狂的“食腐者”三方混战！能量束纵横交错，爆炸此起彼伏，残肢断臂和破碎的机械零件西处飞溅！
“跟紧！” 渡鸦的声音在爆炸的轰鸣中依然清晰。他如同最致命的幽灵，冲入混乱的战局！臂刃化作两道死亡的幽蓝弧光！精准！高效！每一次挥击都必然切开一名“哨兵”的关节或一名“清道夫”的能量管线！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计算到极致的暴力美学，完美避开所有致命的攻击，为我开辟出一条血火之路！
我紧随其后，身体在渡鸦共生力量的加持下异常轻盈敏捷。我甚至能预判流弹的轨迹，本能地做出闪避！金丝雀的低语在意识边缘萦绕，带来冰冷的警示，反而成了战斗的辅助！这是扭曲的力量，却在此刻成了生存的依仗！
我们如同尖刀，撕开混乱的战场，冲向通往地面的维修竖梯！
眼看就要抵达！
“目标锁定！最高优先级！歼灭！” 一个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穿透战场！一台明显比其他“清道夫”更高大、装备更精良的黑色外骨骼（队长机！）锁定了我们！它肩部的重型脉冲炮口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恐怖的充能嗡鸣压过了所有噪音！
躲不开！这一炮的覆盖范围足以将我们和整个竖梯入口蒸发！
死亡阴影瞬间降临！
“不！” 我绝望地嘶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冲在前方的渡鸦，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将后背完全暴露在炮口之下！他面向我，幽蓝的眼瞳中，所有的冰冷和计算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
“活下去！找到核心！” 他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平静得可怕。
下一秒，他那只覆盖着哑光黑装甲的机械右臂，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欲盲的幽蓝光芒！整个手臂的装甲片片竖起，露出下面疯狂闪烁、仿佛在燃烧般的复杂能量回路！他将这只燃烧的机械臂，如同盾牌，又如同长矛，狠狠地……插入了自己胸膛正中的生物处理器核心接口处！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和毁灭意志的咆哮从渡鸦口中爆发！那不是他的声音！那是……金丝雀被强行引爆的尖啸！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幽蓝色的能量风暴，以渡鸦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超新星爆炸！光芒瞬间吞噬了冲来的“清道夫”队长机，吞噬了附近的“哨兵”和“食腐者”，吞噬了一切！空间仿佛都在扭曲！
恐怖的冲击波将我狠狠掀飞出去，撞向竖梯入口！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看到的是被幽蓝光芒彻底吞没的渡鸦的身影，以及他那双在光芒中依旧凝视着我的、渐渐失去焦距的幽蓝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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