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千金医馆时,沈砚秋正站在后堂窗前。
油纸包在他掌心被捂出温热,账页边缘的毛边蹭得指腹发痒。
唐掌柜说“数目对不上”时,他原以为不过是柳家拖欠货款的小手段,可当他展开泛黄的账册,那行“顾怀瑾 三月廿七 秘药十箱 运往京都”的字迹像根细针,猛地扎进眼底。
“昭宁。”他掀开门帘时,顾昭宁正低头整理药柜,银杏木簪在颈后投下浅影。
听见声音她转身,腕间银铃轻响——那是今早替老妇人针灸时,对方硬塞给她的谢礼。
“沈公子?”她见他面色沉郁,眉峰微挑,“可是账册有问题?”
沈砚秋将纸页摊在桌上,烛火晃了晃,把“秘药”二字映得忽明忽暗。
顾昭宁的指尖刚触到纸边便顿住,指节微微发白。
她记得父亲临终前的模样:三月廿七那日她守在床前,顾怀瑾咳得整幅床褥都染了血,却偏要支开所有人,说要“写最后一封家书”。
“秘药...”她喉间发紧,“父亲从未提过给京都送药的事。”
“我己差人去请裴少卿。”沈砚秋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太医院的典籍里该有记载。”
后巷传来马蹄声时,裴景行正抱着一摞宫中药典跨进门槛。
他素白首裰沾了星点墨迹,发冠松松系着,显然是从太医院一路赶来。
“九转玄参散。”他翻到某页重重顿住,指尖划过典籍上的批注,“强效镇痛,回阳救逆,须得御医亲批方可调配。”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冰,“令尊死前三日调了十箱这种药,可他当时...”
“他当时连坐起来都费劲。”顾昭宁接过话头,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这药若给父亲用,该是救命的,可为何从未见他用过?”她突然攥紧账页,纸角在掌心压出红痕,“除非这药根本不是给父亲的。”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护卫掀帘而入。
他腰间佩刀未卸,靴底沾着草屑,“顾小姐,属下按您吩咐查了柳家废弃仓库。”他从怀中掏出个布包,抖开是半本霉烂的账册,“墙缝里塞着这个,最后几页有‘康安堂代收银两’的字样,还有州府刘通判、李司户的签名。”
顾昭宁接过账册,“康安堂”三个字刺得她眼皮一跳。
那是州府最大的药行,掌柜的总捧着鼻烟壶跟她笑,说“顾小姐的医馆开得好,我们康安堂也跟着沾光”。
她翻到签名页,刘通判的字迹她认得——上月顾家商铺被砸,正是这位通判说“查无实证”。
“他们在洗钱。”裴景行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低头盯着账册,“秘药入京都需要通关文牒,康安堂代收银两是做幌子,官员签名是封口费。令尊的商队...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顾昭宁忽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
她想起昨日讲堂上老张头跪下来的模样,想起父亲临终前说“商道根在人心”,原来最脏的人心,早就在账册里烂透了。
“我要去州府医署。”她转身取了外袍,银铃在腕间叮当作响,“明日。”
“你要做什么?”沈砚秋伸手拦住她。
“春防要到了。”顾昭宁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我提议联合医署办义诊,再请京城太医来巡诊。”她眼底闪过锐光,“他们既然敢用顾家的商队运药,就怕太医查药方——尤其是查九转玄参散的流向。”
裴景行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玉,却比任何誓言都有力,“我替你递帖子。太医院的人若来,我亲自带。”
是夜,裴景行的书房里烛火未熄。
他捏着那封匿名密函,墨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当年顾怀瑾案,另有隐情,望慎行。”信是从京都飞鸽传书来的,鸽脚环上的标记他认得——是老师张院判的私印。
“有人想让我们知道,却又不肯露面。”他将信递给倚在门框的顾昭宁,“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陷阱。”
顾昭宁借着火光看信,发间银杏木簪落了片叶在信纸上。
“不管是哪一种。”她抬眼时,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我都要接。”
窗外起了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扑在窗纸上。
顾昭宁望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忽然想起明日要去医署谈义诊的事。
得让苏娘子多备些防春寒的药材,得让小福去乡野招几个会赶车的帮工,得...
“昭宁?”裴景行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转头笑了笑,将信小心收进袖中。
“沈公子说,人心是药引。”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可有些人的病,得用更大的药来治。”
风掀起她的衣摆,吹得案头的账册哗哗作响。
那些被岁月掩盖的秘密,终于要在春风里,慢慢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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