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盐道,西月夜雨。
冷风卷着灯火,拍打在库场外一面灰色的幡上,像要将人心头的隐秘翻个底朝天。
汤知县负手立在廊下,雨水沿着檐角一线线落下,溅湿他乌黑的官靴。
他己经很久没睡过一夜安稳觉了。
“云州盐账、漕帮货路、空田假税……”
他低低念着,嗓音沙哑,眉心一寸一寸皱紧。
几案上摊着几封机密公函——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若账册落入襄州,须以非常之手封口,务保本家周全。”
落款,是京中杜氏家令。
门外传来脚步声。
亲随压低声音:“大人,今日云州来的第二批货,也没查出异样。”
汤知县没说话。半晌,他伸手,把一封函轻轻折起,放入袖中。
他抬起眼,望着那漫天雨幕,喉口一丝涩意:
“去,把县里留守的盐巡拨一半出来,盯死百川铺、盯死林家。再有人运货,一件不漏都要看。”
亲随怔了怔:“可……百川铺只是个小商行,未必……”
“未必?”
汤知县声音冷下去,回身看他,眸色像一潭死水。
“杜家叫我查的,是盐账,是银流,可他们真要保的,未必只有账。”
他低声:“百川铺虽小,背后未必无手。”
亲随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雨声愈发密。
汤知县回身坐下,指尖在案上一点点敲着,心里忽然明白:
再拖下去,这条盐道,谁都保不住。
哪怕他自己,也保不住。
——
襄州,睿王府。
暮色入堂,帘幕低垂。
一盏茶冷了,茶盏上的“静”字被水汽晕开。
高溯立在窗边,看着院里那株老槐树。
枝杈上,一只夜鸟拍了拍翅膀,扑棱飞远。
顾九进来时,见他神情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京中来信了。”
高溯接过一封薄信,拆开看完,眸色微敛。
“……杜家近日遣了内府二等知事入云州、襄州察访。意在探盐道流向,兼收残账。御前催督,务速结此案,抄家抄库,补军资。”
顾九轻声道:“皇上……终于要动了?”
高溯没立刻应声,只抬手,把信一折,放回烛台。
指尖缓缓。
“御驾亲征,军费如雪泥入海。”
他淡淡开口,嗓音低沉:“盐道一封,就是百万两银。杜家……也就是用来填这笔窟窿的。”
顾九没吭声。
厅里一时只余烛火轻响。
高溯忽而轻笑一声,眉眼冷下来:“世人都说杜家是天子肱骨,可真到了用刀的时候,也只有一刀下去,才能安天下心。”
他转身,看着顾九,眸底波澜深远:“此事不能一举擒尽,先震三分,留七分,待他们自己露破绽。”
“可林掌柜那边……”顾九低声,“若她真查到盐账收尾,杜家怕先要拿她开刀。”
高溯静了片刻,才道:“她不是无知之人。若真到了那一步,她自己会明白怎么做。”
他阖目,指节一点一点敲着案,像在确认一份不见硝烟的战局。
“去云州,”他声音淡而缓,“先传我口信,告崔老三:盐道我要,底账也要,但人,我可以保一半。”
顾九一愣:“殿下,这一半……是何意?”
“给他一个台阶下,也给他一口刀。”高溯看着檐下那盏晃动的灯,“让他自己挑,看他是要留命,还是要留忠心。”
“是。”
顾九应声退下,帘子落下,院中风声寂寂。
——
京城,杜家深宅。
夜深三鼓,杜老管事立在书房廊下,听屋里小厮战战兢兢回禀:
“大老爷……襄州那边,盐账己动了底册一半。云州漕帮似有风声走漏。”
屋内那道苍老低沉的嗓音,像是从漆黑里缓缓渗出来。
“……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余下的账,全数焚了。”
“是。”
“若再有人敢私递一字——”
老人的声音止住片刻,冷得没有温度。
“……不必等我下令,先把人抛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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