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共长天一色,县中渐入收获之季。
柳从礼手握新政之令,正筹划彻查仓税与屯地之事;而城中民声杂陈,各家绅户暗潮涌动。此时,县里新招两批临时差役,需就地登记编名,并开展新一轮村落复核。县署设了三日外堂公议,凡有事者皆可上陈。
这三日中,县内事务纷繁,不时有新面孔出现,也有旧事重提。
其一,是医馆中的沈疏白。沈疏白行医之余,也被柳从礼请为“仓役健康册”之医佐,需定期为民役作体查。此举初意在杜绝“空报病员”,后却被沈疏白加以改良,设立了“药贷登记册”,为贫民免费开药,只须在日后偿还。
“借药如借米,济急而不忘还。”他说时平静如常,却掷地有声。
林溯澜的腿伤,自入秋后渐见起色,不似先前一抬即疼,只是仍不能起身站立。
沈疏白亲自为其订立药方,并定时来林家查看熨敷情况,言语虽少,却极为细致周到。
起初,林溯澜仍有少年之羞,一听沈疏白来,便缩进内室不出。久而久之,因见其不苟言笑、行止如仪,反倒慢慢放下戒心。某日甚至主动开口。
林言之一日路经药局,见沈疏白正与一老仆争论,因其药帖之上改了方。“此药若不依旧法,恐伤心脉。”
那老仆却倔强:“可那旧药吃了两旬毫无效验!”
两人皆执一词,林言之站于旁侧思索良久,忽然开口:“此症或因服法失宜,与药无涉。”
她请霜杏取来煎法图册,翻至某页道:“老伯是生食冷粥服药罢?”
老仆面红:“正是。”
沈疏白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是我未说清。”
此后他每开一药帖,皆附一页“煎服时序”,注明饮食宜忌。医馆上下皆称此为“林娘子附录”,成一时佳话。
那日黄昏,林言之在堂中默数账册,听见屋后瓦道中传来低声欢呼:“能站起来了!”
婉宁下学归家,在她身侧叽叽喳喳,听闻清晖社中,何氏也逐步引入更多乡中女学员。
何氏请来邻镇绣坊的织娘讲习,又安排林婉宁与几位年长女童共读书账。等等不在话下。
林言之,听着只觉日子过得细水长流,温煦可爱,只是格外挂念父兄和己故的母亲。
某次偶然,何氏带来一位年轻妇人,自称是落籍商家之妻,姓卢名采秋。
卢采秋操持旧货铺,兼理账货流转。她话不多,却擅长精算,曾为邻户识破一桩米价翻账的伎俩,悄然替清晖社省下采买银两。
何氏低声对林言之言:“卢氏家经商多年,谈生意是把好手。”
林言之点头,遂安排卢氏协理百川铺一隅。
不久后,便听说卢氏在一次收货中断了外商之欺价伎俩,替铺子省下整整一成银两。
日头渐短,秋意浓重,清晖社外桂花初绽,香气淡远。
一日授课后,何氏忽感头疼目胀,由婢女搀扶至偏厅歇息。适逢沈疏白来探病童,闻声转至内室,看她神色倦怠,眉心紧蹙,未多言,便唤随身童子取药箱。
何氏原不愿让旁人见自己病态,起初拒绝,沈疏白只平静道:“气郁化火,脉细而急,非调不可。”语落己执起脉诊。
他指腹温热,落于她腕间,何氏侧目欲避,却又听他低声道:“若执意强撑,三日后恐气入肺腑。”
她一怔,望着那双素手,终未再抗拒。
诊罢,沈疏白不发一言,只留下一纸方箋与服法,便转身离去。
次日,婢女照方熬药,何氏嫌苦不欲饮,却被一旁的林婉宁逗笑:“师娘说,再苦不过读书,再苦不过你。”竟也一口饮下。
数日后,清晖社堂前再见沈疏白,两人不期而遇,何氏微一颔首,道:“医者诊病,是否亦需观人心?”
沈疏白回视片刻,言简意赅:“观病由脉,观人需久。”
一句话不多,却使何氏眼底波澜一动。
再有一日,县中儿疫初起,有人传言是“女塾诸童不净之气引致”,县中有旧儒上门责问,言辞间含讥带刺。
何氏应对有礼,却终感憋闷。
当夜,沈疏白悄然携一小药包至清晖社,道:“此为防疫香囊,愿你分赠学童。”
何氏接过,抬眼望他:“你信我们不致疫?”
他眼神清淡,却语意笃定:“疫病不择男女,世俗才偏。”
她凝视良久,终露一笑:“沈大夫,谢你。”
沈疏白只低头:“应为之事。”
月色落地,屋角香囊微晃,一如未言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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