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我把渔网撒进了“风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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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我把渔网撒进了“风眼口”

 

林菊香把煤油灯往桌角挪了挪,红布包在灯下摊开,徐景行给的风速图边缘被海风吹得卷起毛边。

她用爷爷留下的贝壳镇纸压住图角,指甲沿着蓝笔圈出的“七丈礁背风面”慢慢划——那是雷暴眼移动时暂时留下的缺口,像老天爷打了个盹,把藏着鱼群的秘密漏了条缝。

“菊香!”院外传来王大娘的吆喝,竹门帘被撞得哗啦响。

老人提着半篮刚晒的虾皮冲进来,银发被风揉成乱草,“我刚听老周说你要去风眼口?那地儿浪能卷翻小舢板!”

林菊香抬头,见王大娘的手正抖着揪她的蓝布衫袖口,指甲盖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海泥——这是当年赶海时抠螺壳留下的老印子。

“大娘,我看过十年的雷暴路径。”她把图往老人面前推了推,指尖点着图上蜿蜒的红痕,“雷暴眼转得像磨盘,这回缺口能漏西十分钟的平浪。”

王大娘的皱纹挤成一团,晒得黝黑的手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煤油灯跳了跳:“西十分钟够你来回?我年轻时见着过,风眼口的浪退得急,能把礁石底下的海蛎都扒拉干净!”她突然放软声调,攥住林菊香的手腕,“你爹昨儿还咳得睡不着,你要是有个闪失……”

林菊香反握住那双手,掌心的茧子硌得她有点疼。

“我知道浪什么时候来,也知道怎么躲。”她想起爷爷教的“听潮三诀”——浪头起时数呼吸,退潮时看礁石缝里的小螃蟹往哪边跑。

又想起徐景行说“风暴的规律比潮汐还准”,声音便稳了些,“再说我借的木船补过三次桐油,锚绳是新换的麻线。”

王大娘叹了口气,从篮里抓了把虾皮塞进她围裙兜:“要带个伴儿,我让我家狗剩跟你去。”转身时又回头叮嘱,“日落前必须回来!”竹门帘在她身后晃了晃,檐角的铜铃叮铃响,惊飞了几只停在晾衣绳上的麻雀。

林菊香把虾皮收进陶罐,往腰间系上爷爷的旧鱼篓。

日头西斜时,她踩着潮沟里的碎贝壳往码头走,咸湿的风裹着鱼腥扑在脸上。

远远看见租来的木船停在第三根石桩旁,船身刷的蓝漆褪得发白,像块泡久了的蓝布。

“阿龙哥,这绳子够粗不?”

她脚步顿住。

转角的渔舱后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混着刀割麻绳的“嘶啦”响。

林菊香猫着腰凑近,透过船缝看见李阿贵的侄子阿龙正蹲在缆绳旁,手里的水果刀闪着冷光——那是她今早刚系上的主缆!

“割断中间那股,别全断。”阿龙嘟囔着,刀尖在麻绳上划拉,“等她出海时缆绳一崩,船准得被浪卷走。”他抬头张望,喉结动了动,“李叔说这丫头最近抢了他三成的货,不教训教训……”

林菊香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回卖青蟹时,李阿贵硬说“蟹钳缺了个角”要压两成价,是徐景行拿弹簧秤当众称了分量,才逼得他红着脸补了钱。

现在这根缆绳要是断在风眼里,木船没了锚,她连抓礁石的机会都没有。

“阿龙哥!”她突然首起身子,故意把鱼篓撞在船帮上。

阿龙惊得跳起来,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脸色发白,额角的青春痘憋得通红,手忙脚乱去捂缆绳:“我、我看这绳子脏了,帮你擦擦……”

林菊香蹲下身,指尖摸到缆绳中间凹陷的切口——麻线断了七七八八,只剩外层几缕虚挂着。

她抬头时笑得温和,从鱼篓里摸出个花螺抛着玩:“谢了,不过我这儿有备用绳。”她指了指船尾的棕绳卷,“上回老周修车铺剩的,比这粗两倍。”

阿龙的喉结又动了动,弯腰捡起刀时裤脚沾了块船底的绿苔。

“那、那我先走了。”他倒退着往码头外跑,鞋跟踢飞了块碎瓦片,“李叔还等着我送秤砣呢!”

林菊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晒鱼干的竹架后,这才扯断那截坏缆绳。

备用棕绳粗得扎手,她咬着牙一圈圈系紧,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没停。

系完最后一个死结时,夕阳正落在海平线上,把海面染成橘红色,像泼了碗刚熬好的虾油。

她摸出怀里的红布包,风速图上的蓝圈被体温焐得发软。

远处传来老周修车铺的收摊声,“哐当”锁门的动静惊起一群海鸥,翅膀掠过她头顶时,带落几片被风撕碎的云。

林菊香抬头看天。

星星己经稀稀拉拉冒出来,最亮的那颗正对着七丈礁的方向。

她摸了摸船舷上的罗盘,又检查了三遍锚绳——爷爷说“出海前要摸三遍家当,比拜妈祖还灵”。

后半夜的潮水会涨到码头第三块青石板,雷暴眼的缺口将在凌晨三点准时打开。

她蹲在船尾,把爷爷留下的铜哨含在嘴里——那是当年他在风眼里救回一条渔船时得的。

铜哨的棱角硌着舌尖,咸涩的,像极了海的味道。

码头上的灯一盏盏熄灭了,只有徐景行办公室的窗还亮着,透出淡蓝色的光。

林菊香摸了摸红布包里的风速图,那里还躺着卖蟹王的钱和爹的中药单。

她解开船绳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潮声——不是害怕,是期待,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赶早潮,掀开第一块礁石时,看见底下密密麻麻爬着花螺的那种期待。

木船轻轻晃了晃,开始往海中央漂。

林菊香握紧船桨,月光落在她沾着缆绳碎屑的手背上,把那道新渗的血痕照得发亮。

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礁影,想起徐景行说“风眼口的浪退得急,鱼群会追着饵往浅处跑”。

凌晨三点的海风裹着湿意吹来,她把船桨浸入水中,凉意顺着胳膊爬进心口。

船底传来“咔啦”一声,像是礁石擦过船板——是七丈礁到了。

林菊香摸出怀里的铜哨,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声。

哨音被风卷着往海平线去了,像根细细的线,系住了即将到来的、属于赶海姑娘的黎明。

木船吃水线在浪里一沉一浮,林菊香的掌心沁出薄汗。

船桨划水的节奏与心跳同频——凌晨两点五十分,距徐景行说的“风眼缺口”还有十分钟。

她望着罗盘上晃动的指针,七丈礁的轮廓在月光下渐次清晰,像头蛰伏的黑兽。

“爷爷说,风眼口的浪退得急,鱼群会追着被卷起来的海藻跑。”她低声念叨,指尖船舷上的刻痕——那是爷爷当年标记潮位的记号。

船底突然擦过粗糙的礁石,震得她膝盖一弯,却反让她眼睛发亮:“到了!”

船锚“咚”地砸进海底,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林菊香扯过船尾卷着的三层刺网,网绳在掌心勒出红印。

这网是她用卖花螺攒的钱,请老周用粗麻线加编了两层,“刺网要像女人的心思,密得让鱼钻不出去”——爷爷教的口诀在耳边响,她弯腰将网头系在船帮的铁环上,手腕跟着浪头起伏,精准地把网抛向暗涌的海流。

“哗啦——”网坠入水的瞬间,她看见银鳞一闪,心跳漏了半拍。

是石斑!

“风速降至每秒五米!持续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村广播站的大喇叭突然炸响,惊得林菊香抬头。

徐景行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像根绷紧的弦。

她这才注意到,气象站的窗户还亮着,灯影里有个晃动的人影——是他正贴着玻璃望海。

“景行哥,你守了整夜吧?”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攥紧网绳。

风突然小了,海面平得像块蓝绸缎,月光在网浮子上跳着碎银似的光。

这是风眼口最温柔的时刻,也是鱼群最疯狂的时刻——她能听见水下“扑棱”的击水声,比去年中秋夜捕青蟹时还热闹。

时间在指缝里流得飞快。

林菊香数着自己的呼吸,第二百三十次抬头时,海平线突然翻起白浪。

“要变天了!”她猛地拽网绳,手臂肌肉瞬间绷成硬弦。

网沉得离谱,像是底下拴了块磨盘。

“爷爷的网经得住!”她咬着牙,膝盖顶住船帮借力,额角的汗滴砸在网绳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哗啦——”

半网银光破海而出。

石斑鱼挤成一团,红的、棕的、带黑斑的,尾鳍拍打着船板,溅起的海水打湿了她的蓝布衫。

最上面那条红斑尤其显眼,六斤半的身子压得网绳往下坠,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珊瑚色的光。

“五十块一斤……”林菊香喉结动了动,手指轻轻抚过鱼背的硬鳞。

这鱼够爹买三个月的平喘药,够给娘换双胶鞋,够把漏雨的屋顶重新铺层瓦片。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鱼群的扑腾声,惊飞了停在船舷的夜鹭。

“风暴眼偏移!剩余时间缩短至五分钟!”

徐景行的声音再次炸响,带着少见的急促。

林菊香猛地抬头,西边的云层翻涌着压过来,像头张开嘴的巨兽。

她手忙脚乱收网,沾着鱼黏液的网绳滑得要命,有两次差点脱手。

最后一拽时,船身剧烈摇晃,她踉跄着撞在装鱼的木盆上,膝盖磕得生疼,却顾不上揉,只盯着越来越近的乌云。

“起锚!”她吼了声,声音被风撕碎。

船锚出水的瞬间,浪头己经涌到脚边,木船被推得转了个圈。

林菊香抄起船桨猛划,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娘用旧被面搓的,说能保平安)被桨柄磨得发烫。

她望着码头方向的灯——徐景行办公室的光还亮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到了!到了!”

船底擦过沙滩的瞬间,林菊香瘫坐在船板上,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鱼群还在木盆里扑腾,红斑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凉丝丝的。

她摸出怀里皱巴巴的中药单,上面“川贝、杏仁、甘草”的字迹被汗水晕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明早……”她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说,“明早李阿贵的收购摊前,该轮到我挑他的秤了。”

木船随着退潮轻轻摇晃,满舱石斑的银鳞在晨光里闪成一片,像撒了把未及收进陶罐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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