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抓到了红树林的“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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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抓到了红树林的“蟹王

 

夕阳把天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时,林菊香蹲在院门口搓洗胶鞋。

竹篓里的特制蟹笼还沾着上午晒的海腥味,竹篾编的网格被她用桐油浸过三遍,爷爷当年说过,深滩的青蟹爪尖利如刀,普通笼子关不住。

"菊香!"徐景行的自行车铃在巷口响得清脆,后架绑着个铁皮盒子,"潮汐表对过了,小潮汛退到最低点是八点一刻。"他跳下车,风掀起蓝布工装的衣角,露出别在腰上的风速仪,"我跟站长说帮渔民做潮位记录,准了两小时假。"

林菊香把最后一只胶鞋甩进竹篓,指尖蹭了蹭裤腿上的盐渍。

她摸出怀里叠得方方正正的预报单,"昨儿看红树林潮沟,泥洞边的贝壳渣是新的——青蟹蜕壳期快到了,这时候洞里的货最肥。"她弯腰提起竹篓,分量压得肩膀一沉,"爷爷说过,老榕树根下的洞最险,可也最藏货。"

徐景行接过竹篓,金属蟹笼撞在他腿上发出轻响。

两人推车出村时,老周正蹲在修车铺门口补胎,抬头喊了声:"灯带上没?

深滩的蚊子能把人抬走!"林菊香拍了拍车筐里的手电筒,光束在土墙上晃出个圆斑,"带了,还抹了奶奶给的艾草汁。"

红树林的气味随着海风涌过来时,林菊香的胶鞋己经沾了半腿泥。

徐景行举着风速仪在潮沟边踱步,塑料指针转得飞快:"北风三级,不过..."他低头看记录本,"半小时前测的风向偏南了半度——"话没说完,林菊香己经蹲在一棵老榕树下,树根像龙爪般扎进泥里,最粗的那根下有个碗口大的洞,洞口堆着细碎的蟹钳壳,在夕阳下泛着珍珠白。

"就是这儿。"她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洞口的泥。

爷爷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深滩的洞要摸三次"的话突然涌上来——第一次探温度,凉得刺骨的是老蟹窝;第二次摸湿度,黏而不滑的有活物;第三次...她深吸口气,把胶手套往手腕上拉了拉。

徐景行的影子罩过来,"我数着时间呢,退潮还剩西十分钟。"他蹲在她旁边,膝盖压得泥地"噗"地冒气泡,"要是感觉不对就松手,我拽你。"

林菊香的手刚探进洞,泥里突然窜过一道凉。

她手指勾住个硬壳,腕子猛地一沉——那东西在洞里拼命划拉,蟹钳刮得她手套"刺啦"响。"动了!"她咬着牙往外拖,泥块簌簌往下掉,露出半截泛红的背甲。

徐景行赶紧扑过去帮忙,两人拽着蟹壳往外拔,泥洞深处传来"咔"的一声脆响,那东西突然松了劲,被他们连泥带水拽了出来。

"天..."徐景行的声音发涩。

泥水里躺着只青蟹,背甲足有巴掌大,红得像浸过夕阳,八只蟹脚还在扑腾,最尖的那只钳夹破了林菊香的手套,在她手背上划出血痕。

林菊香顾不上疼,把蟹捧在手心,背甲上的纹路像朵绽放的红牡丹——爷爷书里画过的"红壳蟹王",说十年难遇一只,"能长到一斤半的,整个沙江滩涂二十年未必出一只。"

潮水开始往回漫的时候,他们蹲在礁石上给蟹王绑草绳。

徐景行用记录本垫着,看林菊香把草绳绕过大钳,"得绑紧点,"她额头的汗滴进泥里,"明早拿到镇里,张阿伯的水产摊肯定抢着要。"风突然大了,她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手背上的血珠己经凝成小痂,"倒不疼,就是..."

"就是爷爷要是看见,得夸你比他还会摸洞。"徐景行轻声接话。

他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个玻璃纸包的橘子,剥了一半塞给她,"刚才测了,这洞的水温比别处高两度,怪不得能养出红壳的。"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

林菊香抬头,看见沙江镇方向的土路上,两道车灯像狼眼般明灭。

徐景行眯起眼:"是李阿贵的三轮摩托,他怎么这时候来?"

"管他呢。"林菊香把蟹王放进竹篓,用湿毛巾盖上,"明儿早上我亲自送去镇里。"她推着车往回走,泥鞋在滩涂上踩出一串脚印,"等卖了钱,先给爹买瓶川贝枇杷膏,剩下的..."

"剩下的买你上次说的橡胶手套?"徐景行笑着替她把车筐里的手电筒摆正,"或者...先去老周叔那儿把车链子修修?"

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林菊香转头时,看见李阿贵的金链子在车灯下晃了晃,他扯着嗓子喊:"菊香妹子!

听说你捞着宝贝了?

让我开开眼呗——"

海风卷着潮水漫过脚面,林菊香把竹篓往怀里拢了拢。

蟹王在毛巾下动了动,钳尖顶出个小鼓包。

她摸了摸竹篓的提手,爷爷编的竹篾还带着体温,"徐同志,"她声音轻得像海风,"明儿天没亮,咱们就去镇里。"

李阿贵的三轮摩托“吱呀”刹在滩涂边,扬起的泥点溅在林菊香胶鞋上。

他西装后襟沾着鱼鳞,金链子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哎呦菊香妹子,这是捞着什么宝贝了?让阿贵哥开开眼?”说着就要往竹篓里探手。

林菊香侧身避开,竹篓提手勒得虎口发白。

她想起上个月李阿贵收她的花螺,硬说“带泥不算斤两”,生生扣了两成钱。

此刻蟹王在毛巾下拱动,钳尖顶得竹篾“咔嗒”响,她喉咙发紧:“李老板消息倒灵,我这蟹还没出水呢。”

“嗨,咱沙江村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不透风的墙?”李阿贵搓着油腻的手指笑,目光扫过竹篓凸起的轮廓,“红壳青蟹是吧?我懂行!不过这蟹...怕不是在海水里泡久了?八块一斤,阿贵哥给你兜底。”

“八块?”徐景行握着风速仪的手紧了紧,“上个月张阿伯收普通青蟹都十二。”

李阿贵三角眼一眯:“小同志懂什么?这蟹钳尖有伤,背甲泛红是病壳!八块算良心价了。”他伸手要掀毛巾,林菊香猛地后退半步,胶鞋陷进泥里拔不出来。

咸湿的海风卷着她鬓角的碎发,她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海货是命,别让人看轻了”,喉间突然发哽:“李老板,我这蟹在老榕树根下养了十年,您要真心要——十二块,一分不少。”

“十二?你当这是金螃蟹?”李阿贵的笑声像破风箱,“行啊,你留着吧,明儿镇里收蟹的老张头可只给十块——”

“哎哎哎,老李你这是干啥呢?”

治保主任老陈的声音从滩涂小道传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胶鞋上沾着新泥,身后跟着两个扛磅秤的村民,“菊香家的海货,轮得着你在滩涂上压价?”

林菊香眼眶一热。

她昨儿去村委会开妇女会时,顺口提了句“抓到只稀罕蟹”,没想到老陈记在心上了。

李阿贵的笑脸僵在脸上:“老陈,我这是帮衬乡里妹子——”

“帮衬?你帮衬的是自己钱包吧?”老陈把磅秤往礁石上一放,冲林菊香点头,“菊香,称称看。咱沙江村的海货,该值多少就是多少。”

徐景行蹲下来帮林菊香解竹篓,毛巾掀开的瞬间,夕阳正好落进蟹壳的纹路里。

那只红壳蟹王举着钳立起来,背甲上的“牡丹纹”在暮色中泛着珍珠光泽,两个村民凑过来看,倒抽一口冷气:“乖乖,真有巴掌大!”

“一斤八两。”磅秤砣落定的声响像敲在人心里。

老陈扯着嗓子喊:“沙江村头回见这么大的青蟹!张阿伯前儿还说,上个月收的红壳蟹十二块一斤都抢着要,这只——”他故意拖长声音,“至少加两成!”

李阿贵的脸涨成猪肝色,转身要走:“我还不信了,明儿——”

“明儿不用了。”张阿伯的声音从摩托后面传来。

他扛着蛇皮袋挤过来,袋口露出半截银色的冰砖,“菊香妹子,我给十西块一斤!就冲这蟹王的品相,我拉到县城酒楼能卖三十!”

林菊香的手在发抖。

她数着张阿伯递过来的钞票,沾了三次唾沫才把二十六块二毛数清。

风掀起钱角,她看见最上面那张五元票子上印着工人农民,突然想起爹咳得睡不着的夜,想起妈在镇里当保姆时磨破的围裙,喉咙里像塞了团湿棉花。

“菊香。”徐景行递来水壶,指尖擦过她手背上的血痂,“先给叔买药吧?川贝枇杷膏在镇西头的中药铺,我明早陪你去。”

林菊香点头,把钱小心塞进贴身的红布包。

远处归港的渔船亮起桅灯,像一串散落的星子。

她望着海平线上最后一丝橘红,想起爷爷的旧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皱巴巴的海图,边角画着远海暗礁的标记,旁边用铅笔写着“石斑鱼群,九月潮”。

“徐同志。”她转身时,海风掀起衣角,“你说...下个月大潮汛,我能去远海试试吗?爷爷说过,深水区的石斑鱼能长到十斤重。”

徐景行低头翻风速记录本,钢笔尖在“九月潮汐表”上顿了顿:“远海得看风浪。我查了近十年的数据,九月第三个小潮汛最稳当——”他突然抬头,眼里有碎星在跳,“你要是想试,我帮你标好避风港的位置。”

滩涂上的蟹王己经装进张阿伯的冰袋,最后一丝红壳在暮色里淡去。

林菊香摸着怀里的红布包往家走,胶鞋踩过的泥坑倒映着满天星斗。

她推开篱笆门时,灶房的煤油灯还亮着,爹的咳嗽声透过窗户飘出来,轻得像片落在海面上的羽毛。

夜里,她翻出爷爷的旧木箱。

箱底的赶海笔记上蒙着层薄灰,最上面一页画着条张牙舞爪的石斑鱼,旁边用蓝墨水写着“远海七丈礁,石斑窝”。

林菊香用袖口擦了擦纸页,指尖顺着爷爷的笔迹划过,在“七丈礁”三个字上停了很久。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把海图的折痕照得发亮,像片等待她去丈量的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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