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城的冬夜，铜壶滴漏声混着更夫梆子响，在死寂的街巷间回荡。州牧府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公孙瓒身披玄色大氅，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靴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案上摊开的《春秋》被烛火映得通红，书页间夹着的朝廷旧诏己碎成齑粉，几片残页还沾着前日议事时打翻的酒渍。
自斩断汉旗那日起，府内的气氛便愈发压抑，守卫换上了刻着 “幽” 字的玄色甲胄，议事厅的汉白玉柱也被连夜漆成铁灰色，连廊下悬挂的灯笼都换成了肃穆的黑色。
“明公，乌桓使者求见。” 田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忧虑。
公孙瓒抓起案头的虎符，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三日前，丘力居派来的密使带来口信，愿以千匹战马换取互不侵犯盟约，却对袁绍的邀约只字未提。
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袁绍与曹操的联军随时可能压境，而乌桓的态度，将成为左右局势的关键。“请他进来。” 他沉声道，顺手将案上散落的地图卷起。
乌桓使者踏入书房时，屋内弥漫着浓烈的松香与血腥味。火盆中，一枚刻着 “幽州牧印” 的金印正缓缓融化，火苗骤然窜起，映得公孙瓒脸上狰狞的疤痕泛着诡异的红。
那是多年前与鲜卑作战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火光下显得愈发恐怖。
“回去告诉丘力居，旧印己毁，明日辰时，我自会有新印。” 公孙瓒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如铁。
使者望着火中扭曲的篆文，喉结滚动，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匆匆告退。
待使者离开，田豫走进书房，看着火盆中即将化为铁水的金印，忍不住道：“明公，如此公然毁印，恐怕会……”
“会怎样？” 公孙瓒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袁绍、曹操步步紧逼，朝廷又偏听偏信！我若再守着这枚破印，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
他抓起案上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次日清晨，易京城头战鼓齐鸣，三十六面玄底白纹的 “幽” 字大旗猎猎作响。
公孙瓒身披镶嵌黑曜石的龙鳞甲，端坐在由八匹白马拉动的战车之上。
车辕雕刻的白虎吞日纹还带着工匠的体温，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震动都仿佛在叩击着众人的心脏。
白马义从分列两旁，银甲在朝阳下泛起冷光，赵云手持亮银枪，枪缨上凝结的血珠是前日渔阳之战留下的，在风中摇晃，似在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州牧府前的广场挤满了百姓与官员，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人们裹紧衣衫，脸上写满不安与期待。
公孙瓒缓缓起身，声如洪钟：“自光武中兴以来，汉室衰微，奸佞当道！袁绍、曹操之流，借天子之名行豺狼之事！”
他抽出虎头金错刀，刀锋指向北方冀州方向，阳光照在刀刃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们说我背叛汉室？可汉室何时曾庇佑过幽州百姓？这些年，冀州的铁骑踏碎了多少幽州的村庄，曹操的赋税又逼死了多少幽州的子民！”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有百姓忍不住高喊：“将军说得对！”“我们受够了！”
公孙瓒看着群情激奋的民众，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继续道
“今日，我公孙瓒立誓 —— 幽州之地，当由幽州人守护！从今往后，幽州不奉汉诏，只尊幽州令！”
话音未落，田豫捧出檀木匣，匣中躺着一枚崭新的铜印，印纽雕刻的不是常见的螭虎，而是昂首嘶鸣的白马，马鬃飞扬，栩栩如生。
公孙瓒正要取印，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斥候浑身浴血闯入，手中的战报还在往下滴血：“报！袁绍联合曹操，十万大军己过易水，先锋营距此不足三十里！”
广场瞬间陷入死寂，百姓们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慌乱。
公孙瓒却仰天大笑，笑声震落屋檐积雪：“来得正好！我还怕他们不敢来！” 他猛地将铜印按在案上的朱砂中，再重重盖在早己备好的黄绢上，“幽州牧印” 西个大字力透纸背，朱砂的红与黄绢的黄相互映衬，宛如一幅壮烈的画卷。
随后，他翻身上马，转头望向赵云：“子龙，可敢随我踏平袁绍的先锋营？”
赵云单膝跪地，长枪重重杵地，枪尖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愿为明公，踏碎敌营！白马义从在此，定叫敌军有来无回！”
白马义从齐声高呼，声浪掀得广场上的旌旗猎猎作响，战马也跟着嘶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豪情壮志。
公孙瓒一夹马腹，战马长嘶着冲向城门，马蹄恰好踏过那枚废弃的金印，将 “州牧” 二字碾成齑粉，扬起的碎屑在空中飞舞，如同逝去的旧时代。
消息传到袁绍大营时，淳于琼正指挥士兵搭建瞭望塔，木槌敲击声与士兵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袁绍将密报撕成碎片，怒吼道：“公孙瓒竟敢自立！传令下去，明日卯时攻城，我要让他的新印，沾满自己的血！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背叛汉室者，死无葬身之地！”
一旁的许攸却盯着地图上易京城的布防图，眉头紧皱：“主公，公孙瓒仓促称王，城内必有不稳。不如先断其粮草，待其军心涣散，再一举攻城，可保万无一失。”
“不必多言！” 袁绍挥袖打断，眼中满是怒火，“我等若此时犹豫，必被天下人耻笑！”
乌桓部落的大帐内，兽皮油灯将丘力居的影子投射在帐幕上，忽明忽暗。
他盯着远处易京城方向的烽烟，将狼头权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传令各部，集结骑兵！袁绍若破易京，下一个便是我们！公孙瓒虽狂，但他若倒了，幽州就真成了袁绍的囊中之物！”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马嘶声，牧民们纷纷牵出战马，马鞍上捆着的不仅有弯刀，还有前日公孙瓒派人送来的百坛烈酒，酒香混着寒风飘进大帐，仿佛预示着一场血战即将来临。
易京城头，公孙瓒抚摸着新刻的州印，铜锈蹭在掌心泛着暗红。
他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袁曹联军，旗帜蔽日，刀枪如林。突然，他将印信抛向赵云，大声道：“子龙，替我守好幽州！无论胜负如何，只要这枚印在，幽州的魂就在！”
赵云接住印信，感受到金属上残留的体温，重重颔首：“末将定不负明公所托！”
白马义从的马蹄声由缓至疾，宛如惊雷，朝着敌军先锋营冲去，扬起的雪雾中，公孙瓒的怒吼穿透云霄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汉臣公孙瓒，只有幽州之王！”
随着这声怒吼，一场决定幽州命运的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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