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头的梆子声还在夜色中悠悠回荡,易京城的青灰色城墙己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一层金辉。
晨雾尚未散尽,州牧府门前的青铜貔貅雕塑凝着白霜,两名亲卫的长枪缨穗在寒风中轻轻摇晃。
公孙瓒坐在议事厅内,案头堆满鲜于辅加急送来的渔阳布防图,最新标注的 “袁绍军动向” 用朱砂圈得醒目,虎头金错刀横放在羊皮地图上,刀刃不偏不倚压着袁绍势力的标记,仿佛随时要将那片区域割裂。
“大人!求您为青阳县做主啊!” 突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撕破清晨的宁静。
公孙瓒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还未开口,厅外便传来亲卫的呵斥:“让开!都让开!州牧府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推搡声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冲破阻拦,跌跌撞撞地闯入大厅。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沾满泥浆,头发乱蓬蓬地遮住眼睛,怀中却死死抱着个破旧的陶罐,罐口用麻绳紧紧捆着,像是藏着什么珍宝。
“大人!青阳县的盐……” 少年话未说完,便因过度紧张和连日奔波的疲惫,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公孙瓒皱着眉头起身,玄色锦袍下摆扫过案几上的竹简。
他弯腰捡起少年掉落的半块发黑的盐巴,粗糙的颗粒硌得掌心生疼,凑近细看,盐粒中混着不少沙土,与官仓中白如雪、细如尘的精制盐截然不同。
“田豫,” 他将盐巴重重扔在案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派人彻查此事。三日内,我要知道所有细节!若真是盐吏克扣,绝不轻饶!”
这厢州牧府开始行动,那厢青阳县却暗流涌动。
盐官王仲的宅邸内,红木桌上摆满山珍海味,鎏金酒壶正往白玉杯中倾倒琼浆。
他搂着歌姬,听着师爷汇报:“大人,那告状的小子跑了。不过您放心,只要州牧府查不到咱们和冀州商人的密信……”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狗吠声,一名家丁慌慌张张闯入:“大人!州牧府的人来了!”
王仲脸色骤变,打翻酒杯,酒液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三日后,案情水落石出。王仲勾结冀州商人,将官盐掺沙后高价卖给百姓,再把优质盐私运出境牟利。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用克扣的盐税,在城中修建了一座奢华宅邸。园中的太湖石来自江南,九曲回廊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堪比邺宫。
而青阳县的百姓们,却只能用掺着沙土的盐煮野菜,许多人因食用劣质盐患病,甚至丢了性命。
州牧府的审判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仲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绸缎华服沾满尘土,发髻散乱,却仍梗着脖子狡辩:“大人,这都是为了…… 为了填补军费缺口!幽州要对抗袁绍,哪样不要钱?”
他的话音未落,旁听席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一个老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
“满嘴胡言!我儿就是吃了你掺沙的盐,上吐下泻,活活…… 活活没了啊!”
说着,她举起手中破旧的襁褓,里面还留着孩子穿过的小鞋,“我可怜的孙儿才三岁啊!”
老妪的哭诉,如同一把重锤,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厅内一片哗然,百姓们积压己久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公孙瓒猛地一拍惊堂木,巨大的声响震得案上竹简都跳了起来:“大胆狂徒!私吞盐税、草菅人命,该当何罪!”
他转头望向堂下围观的百姓,人群中站着那个曾闯入议事厅的少年,此刻正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公孙瓒心中一动,指着少年道:“你来说,这王仲还做过哪些恶事?”
少年深吸一口气,向前几步。他的腿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却清晰有力
“王仲强占我家田地,逼我娘为奴!去年冬天,他的狗腿子砸了我们的盐罐,说私藏官盐要砍头!我爹去理论,被他们活活打死……”
少年的控诉,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在场众人的心。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向前,有人举起家中病弱的老人,有人展示孩子因食用劣质盐溃烂的伤口,纷纷诉说着王仲的恶行。
声泪俱下的讲述,让整个审判厅充满了悲愤的气息。
“够了!” 公孙瓒怒不可遏,抽出金错刀,寒光一闪,刀刃抵在王仲咽喉处
“即刻斩首示众,家产充公!凡参与此事的官吏、商人,一律严查!”
他的声音在审判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瘫倒在地,裤腿渗出尿渍。
然而,案件背后的暗流并未就此平息。当夜,州牧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公孙瓒着刀柄,听田豫汇报:“明公,这些信显示,王仲背后有人撑腰。”
田豫神色凝重,展开其中一封密信,“书信的笔迹,与三日前袁绍密使携带的文书极为相似。而且,冀州商人的货物往来记录里,多次出现袁绍军粮的标记。”
公孙瓒冷笑一声:“袁绍这是想借贪腐之事,动摇我在幽州的根基!他以为煽动民心,就能不战而胜?”
与此同时,在袁绍的邺城府邸中,许攸正将青阳县的消息禀报给袁绍。
书房内,铜雀台的设计图铺满整张檀木桌,袁绍把玩着羊脂玉扳指,听着许攸的分析
“主公,公孙瓒斩杀王仲,看似雷厉风行,实则己失了士族之心。那些与王仲有来往的官员,此刻必定人人自危。我们只需稍加煽动……”
袁绍抚掌大笑,打断道:“好!就派人去幽州散布谣言,说公孙瓒滥杀无辜,要将幽州官员赶尽杀绝!再让细作混入百姓中,挑唆他们反对清查。”
他的眼中闪过阴鸷的光芒
“我要让幽州内部先乱起来!”
易京城内,百姓们围着王仲被斩首的菜市口议论纷纷。那个少年站在人群中,望着城墙上高悬的首级,攥紧了手中崭新的盐罐 —— 那是公孙瓒派人送来的官盐,雪白的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抬起头,看着州牧府方向飘扬的 “公孙” 大旗,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将军一样,守护幽州的百姓!”
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因为这个小小的盐吏克扣案,在幽州大地上悄然酝酿,各方势力的较量也将愈演愈烈。街边茶馆里,袁绍派来的细作己经开始散播谣言,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便让刚安定下来的民心,又泛起了不安的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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