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呜咽声，如同垂死风箱漏出的最后叹息，在病房门口那片惨白的光影里断断续续地回荡。那蜷缩在地、剧烈颤抖的枯槁剪影，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扭曲、拉长，像一个被无形巨手反复揉捏、丢弃的破败玩偶。巨大的悲恸无声地撞击着厚重的门板，也撞击着病房内那片被药物强行冰封的死寂。
林溪在冰冷的床褥上。每一次极其艰难的呼吸，都像在粘稠的、混合着浓重血腥、腐败消毒水、铁锈和冰冷淤泥气息的毒液中挣扎。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粘腻感，死死盘踞在脸颊之下，每一次空气的微弱流动，都让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恶臭更加清晰地冲刷着痉挛的胃袋。喉咙被无形的冰棱堵死，连干呕都成了奢侈，只剩下“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气管的破碎抽气。
**L & Z**
那两个纠缠的字母，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在意识被药物冻结的冰层下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现，都带来一阵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戒指！卡在石头缝里的戒指！下游！淤泥！他还活着？！
巨大的惊悸和一种冰冷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攥紧了被冰封的心脏！比死亡更甚！比脸上永恒的污秽烙印更刺骨！
如果那个背负着地狱鞭痕、顶着“非婚生子”耻辱烙印、留下足以摧毁一切的冰冷切割和天价索赔烂摊子的男人……从吞噬一切的黑色江水中爬回来了……
他会是什么？
一个被真相和江水彻底泡发、只剩下毁灭本能的复仇恶鬼？
一个灵魂早己溃散、徒留一具被屈辱和愤怒驱动的……行尸走肉？
而我……
这个脸颊刻着永恒耻辱、被君合当作病毒切割抛弃、在ICU里反复被真相和死亡碾过的……“废品”……
该如何面对……那个可能从地狱归来的……“周阳”？
“呃……咳……” 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恐惧和血腥味的闷哼再次冲撞喉咙！被药物强行压制的胃袋疯狂痉挛！那口喷溅而出的血的腥甜，混合着戒指上冰冷的淤泥气息和脸颊下顽固的污秽感，在意识深处疯狂发酵、变质！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陡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脆弱的波形线瞬间扭曲、狂跳！
“血压骤降！血氧跳水！快！肾上腺素！准备二次插管！” 冰冷的指令带着一丝被反复折磨后的焦躁，瞬间撕破了病房内勉力维持的、冰封般的死寂！
更多的冰冷液体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汹涌冲入血管！更沉重的冰寒如同极地的暴风雪，瞬间席卷西肢百骸！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冻结在爆发的边缘。身体彻底如泥，只有胸腔里那颗被冰封的心脏，还在沉重而缓慢地、如同垂死巨兽撞击万年冰层般，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被绝望填满的胸腔。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药物制造的、无梦的冰冷深渊时——
病房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带着浓重消毒水和汗味的风猛地撞开！
“让开！都让开！！” 一个嘶哑到破音、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巨大恐慌的吼叫声炸响！
是刘助！
她如同一头发狂的、伤痕累累的母狮，猛地撞开了蜷缩在门口、依旧沉浸在巨大悲恸中呜咽的周阳母亲！枯槁的身影被撞得歪向一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刘助根本无暇顾及！她浑身湿透，昂贵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剧烈起伏的、沾满泥污和不明暗红色污渍的轮廓。头发凌乱如同水草，几缕被粘稠物黏在煞白的脸上。那只完好的眼镜片布满蛛网裂痕，镜腿歪斜，仅存的一只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因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希冀而扩张到极致！
她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东西！
不是证物袋！
是一个屏幕碎裂得如同蛛网、边缘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深灰色手机！周阳的手机！
“林律！林律你看！！”刘助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完全无视了冲上来试图阻拦她的护士和医生！她扑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布满污渍和细小伤口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和疯狂，猛地将那个冰冷的、屏幕碎裂的手机，狠狠地、死死地塞进了林溪那只无力垂落在被单外、苍白冰冷的手中！
冰冷的、带着泥污和血腥味的金属外壳，瞬间贴合了林溪毫无知觉的掌心！那刺骨的寒意，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穿透了药物制造的冰层，狠狠击中了意识深处！
“他开机了！！”刘助声嘶力竭地吼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喉咙里挤出的血泪，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令人窒息的希望！“就在刚才！信号塔捕捉到了！虽然只有几秒！就在下游！芦苇荡那边！他开机了！周律他……他一定还活着！他在求救！他在等我们——！！！”
“开机了？！”
“下游芦苇荡？！”
“信号捕捉？！”
巨大的声浪在病房内炸开！如同投入油锅的冰水！医生护士脸上瞬间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王主任（如果还在）的沉重？门口周阳母亲那死寂的呜咽？在这一刻，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彻底淹没！
林溪那只被塞入冰冷手机的、苍白僵硬的手，极其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微弱的震颤！是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般的、剧烈的痉挛！
“呃啊——！！！”一声被巨大力量硬生生从冰封喉咙里撕裂出来的、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冲口而出！
覆盖在脸上的氧气面罩瞬间被巨大的气流冲歪！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暗红色血沫，混合着破碎的痰液，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熔岩，从她紧咬的牙关和扭曲的唇缝间狂喷而出！狠狠溅射在惨白的被单上！溅在刘助布满血污和希冀的脸上！溅在那个屏幕碎裂、沾满泥污的深灰色手机上！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爆炸般弥漫开来！盖过了一切！
“噗通！”
刘助被这巨大的冲击和喷溅的鲜血骇得猛地后退一步，脚下踩到翻倒的输液架底座，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后脑勺磕在金属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她手中的证物袋（装着戒指的那个）脱手飞出，砸在污秽的墨迹旁，透明的袋子上瞬间沾染了粘稠的黑色和刺目的鲜红！
“嘀——————————！！！”
心电监护仪那代表着生命线彻底崩断的、凄厉而悠长的首线警报音，如同为这场荒诞的希望闹剧敲响的最终丧钟，在喷溅的血雾和彻底的混乱中，疯狂地、永恒地拉响！
冰冷的黑暗如同奔涌的黑色江水，瞬间吞没了所有猩红的光影、所有癫狂的嘶吼、所有渺茫的希望。
意识沉向无底的深渊。
最后残存的感官碎片里：
是掌心那冰冷、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手机外壳触感。
是刘助摔倒在地时后脑勺撞击的闷响。
是证物袋砸在墨迹上粘稠的声音。
是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黑洞，在无声的尖啸中，疯狂旋转、坍缩……
最终。
吞噬了屏幕上那两个纠缠的、微小的字母——
**L & Z**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冰冷地闪烁。奔流的黑色江水在远方永不停歇地咆哮、翻滚，沉默地吞噬着投入其中的信号、希望、与……最后一声无人听见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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