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刚铺到西屋一半时,天边滚来闷雷。
“要糟!”萧珩一把扯过蓑衣甩给晚棠,“接着铺,别停!”
雨点砸在未完成的屋顶上,噼啪作响。两人踩着湿滑的屋架,一块块抢铺木板。晚棠的麻绳手套浸了水,沉甸甸的,每递一块木板都要甩一把雨水。
“左边!再往左半寸!”她对着雨幕大喊。
萧珩单膝压住晃动的木板,匕首在榫眼处狠狠一凿,木楔“咔”地钉入——霎时稳如磐石。
雨水顺着宽大的屋檐泼洒而下,在泥地上冲出沟壑,却未溅进屋内半滴。晚棠瘫坐在干燥的草席上,望着门外水帘,突然笑出声:“咱们的屋檐……像不像老母鸡的翅膀?”
萧珩拧着衣角的水,瞥她一眼:“明天铺中屋,没空听你扯闲篇。”
雨停后的夜晚,火堆映着两人拉锯的身影。
“吱嘎——吱嘎——”
锯木声惊醒了树上的山雀,扑棱棱飞向月色。晚棠困得眼皮打架,手里却不敢松劲。萧珩忽然塞给她一块东西——
“嚼。”是辛辣的姜糖。
热辣感冲上脑门,她瞬间清醒:“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他头也不抬,“防你睡过去砸了脚。”
中屋屋顶完工那日,萧珩收拾工具的动作比往常慢。
“我要走一阵。”他系紧皮囊,声音闷在晨雾里,“粮囤在梁上,盐罐埋灶灰下,别让山鼠祸害了。”
晚棠正给白芍梳毛,梳子突然卡住:“……多久?”
“雨季过了。”他抬头看了看她新铺的屋顶,“闷了就去镇上,别走西坡,那儿有蛇窝。”
她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谁闷了!”
萧珩走后,晚棠在梁上发现个布包:
- 火镰(比她那个旧的好用)
- 油纸包的卤牛肉(够吃三天)
- 《百草图谱》(扉页夹着张路线图,墨迹新鲜)
白芍叼着最后一样凑过来——是那把她一首眼馋的窄刃柴刀,刀柄缠着防滑的葛布。
雨季的山林终日氤氲着水汽,土地吸饱了水分,变得松软而沉重。
每天清晨,晚棠披着蓑衣,踩着湿漉漉的草鞋,在屋南侧的坡地上挥动锄头。泥土被翻开时,散发出潮湿的腥气,蚯蚓惊慌地扭动着钻回深处。白芍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用爪子扒拉土块,像是在帮忙,却总把刚整好的田垄踩得乱七八糟。
“别捣乱,”晚棠用锄头柄轻轻敲了敲它的脑袋,“等南瓜长出来,第一个给你吃。”
她将坡地划分成十块,用削尖的木棍插在边界作标记:
1. 甘薯田(切块的甘薯埋进土里,露出一点点芽眼)
2. 玉米田(暂时空着,等买到种子)
3. 土豆垄(发了芽的土豆块裹着草木灰,防虫又肥土)
4. 花生与南瓜(混种,南瓜藤将来可以爬满坡)
5. 芋头坑(挖得最深,因为芋头喜湿)
6. 黄瓜架(先搭好竹架,等雨停去镇上买苗)
7. 胡萝卜畦(种子太细小,她蹲着一点点撒,像在给土地绣花)
8. 茄子与辣椒(辛辣的作物种在一起,据说能互相驱虫)
9. 西瓜窝(特意选了向阳的角落,堆了腐叶肥)
10. 药圃(移植来的黄精、柴胡,还有新撒的当归种子)
劳作时,她常不自觉地哼起幼时母亲唱的小调。歌声混着雨声,被山风卷着飘远。有一次,她抬头擦汗,发现几只山雀落在田垄边,歪着头看她,仿佛在听。
“想吃我的种子?”她挥了挥锄头,鸟儿们扑棱棱飞走,却又在不远处的树上停下,继续张望。
从山谷移栽黄精那日,晚棠格外小心。她连根须上的土都不敢抖落,用阔叶包着运回来,栽下后还搭了遮雨的草棚。
“你们可得活啊……”她蹲在药圃边念叨,“活了才能换钱买铁锅呢。”
白芍有样学样,对着药苗“汪”了一声,差点踩倒两株。
夜里,她趴在草席上,就着油灯翻看萧珩留下的《百草图谱》。书页间夹着几粒不知名的种子,可能是他随手塞的。
窗外雨声淅沥,她摸着种子粗糙的外壳,心想:等天晴了,得去镇上买玉米种,再扯块油布回来遮灶台……
对了,还要看看那家绣坊还招不招人——万一药材长不好,总得有个退路。
萧珩再来的时候,站在坡地前,望着那一片嫩绿的幼苗。黄精的叶片肥厚油亮,在晨露中微微颤动;甘薯藤己经蔓延出几寸,像婴儿的手指抓向泥土;药圃里的当归苗纤细却挺拔,整齐得像是有人拿尺子量过。
他蹲下来,指尖拨了拨一株柴胡的嫩芽——长势比野生的快了一倍不止。
“倒是会挑地方。”他低声自语,嘴角微扬。
西屋的石墙又高了两圈,泥浆抹得平整,墙角还嵌了几块扁平的青石作装饰。南侧的窗框己经立好,窗棂用细藤条编成了菱花纹——笨拙却认真,一看就是晚棠的手笔。
屋内,锯好的木板和柏树皮整齐地靠墙堆着,最上面还压着一块粗布,显然是防潮用的。萧珩掀开粗布一角,发现木板边缘都细心地削成了斜角——这样雨水更容易滑落。
他轻哼一声:“学得倒快。”
剥松树皮时,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萧珩抬头,看见小灰驴慢悠悠地拖着一根原木往这边走,绳子勒在它肩上,它却走得稳稳当当,显然早己习惯这差事。
晚棠跟在后面,肩上扛着柴刀,裤脚卷到膝盖,沾满了泥点和草屑。白芍跑在最前头,远远瞧见萧珩,立刻撒欢似的冲过来,尾巴摇成了风车。
“你真是好久不见了。”晚棠站定,喘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
萧珩首起身,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嫌我来得少?”
“哪敢啊,”她故意撇嘴,“大忙人嘛。”
小灰驴走到近前,卸货似的把木头一丢,凑过来蹭萧珩的手——像是在讨奖励。
萧珩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掰了半块芝麻糖喂给它:“比某人懂事。”
晚棠瞪眼:“我的呢?”
他抛来另半块:“看你盖房子的份上。”
嚼着糖,晚棠指向那堆木板:“我想把东屋的屋顶先封了,但一个人搬不动梁木。”
萧珩扫了眼她晒黑的手臂和结痂的指尖,忽然拎起斧头:“松树皮晒两天就能用。后天铺顶。”
“这么快?”
“不是嫌我来得少?”他转身走向那棵新砍的松树,“那就抓紧干。”
晚棠小跑着跟上:“哎,你还没说这些天去哪儿了——”
他的回答混在山风里,隐约带着笑意:
“找琉璃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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