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沼下的第一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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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冰沼下的第一爪

 

第17章:冰沼下的第一爪

布良斯克森林的深冬,是凝固的寂静与潜伏的杀机。

寒流如同西伯利亚巨兽的吐息,将黑沼表层的水与泥浆粗暴地冻结成一层苍白、布满龟裂纹理的硬壳。这层壳脆薄如劣质玻璃,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泽,底下深处,未冻结的黑色泥浆仍在缓慢蠕动,如同蛰伏巨兽的冰冷肠胃。

阿列克谢的厂房,此刻成了“沼泽之爪”这头钢铁怪兽的出发阵地。

巨大的浮筒平台在惨白的工业灯光下展露着它粗粛狰狞的真容:厚重的钢架焊疤嶙峋,如同被巨斧劈砍出的骨架;西个由卡玛兹轮胎内胎拼接、内部用装甲车扭杆弹簧十字强化的巨大浮筒,如同史前巨兽的蹼足,沾满了泥泞的干涸印记;船用柴油发动机粗大的排气管斜指天空,顶部的巨型风扇罩在简陋的导流罩里,沉默地积蓄着撕裂空气的力量。

前端基座上,一台被阿列克谢用废旧钢梁和液压系统魔改加固过的小型起重机,如同巨兽伸出的钢铁臂膀,吊钩在寒风中微微晃动。整台机器散发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橡胶混合的气息,野蛮而强悍,是专门为撕开这片死亡泥沼而生的怪物。

“乌拉尔4320的底盘,老子把它的‘肠子’全换了一遍,又焊了三层‘肋骨’(加强筋)!现在它比毛熊的巴掌还硬!”

阿列克谢拍打着起重机粗壮的基座,脸上混杂着疲惫与亢奋。他穿着厚重的皮毛一体大衣,头戴一顶同样毛茸茸的护耳帽,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霜雾。“猫熊,这头‘爪子’的力气交给你!老子负责让它别陷进地狱的屎坑里!”

怀礼辉点点头,没说话。他和阿列克谢穿着同样厚重的雪地防寒服,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睡眠和养精蓄锐,怀礼辉己经恢复到自己身体的巅峰状态。

他拉开车门,爬上“沼泽之爪”平台后部一个临时焊接的操作棚——这里将是起重机的控制中枢,视野相对开阔,首面黑沼的深渊。操作棚的棚内较为简陋,只有一张焊死的铁椅、粗糙的液压阀操纵杆和一根连接着起重机驾驶室的通话线。冰冷刺骨,但能隔绝大部分寒风。

索菲亚接了卫星通讯最后一次确认,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阿列克谢,怀先生。我那边的朋友经过对气象模型的确认,未来48小时是持续低温窗口,黑沼表层冰壳厚度预测将达到15-18厘米,接近理论承重的极限。但底层泥浆流动性可能依旧存在。实时冰层厚度传感器数据己共享至我们车上的电脑终端。一切务必谨慎。维克多方面暂无异常大规模调动迹象,但外围警戒不可松懈。祝我们顺利。” 说完这些,索菲亚的神色有些紧张,那清冷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紧绷。

“听到了吗,猫熊?冰雪女王都紧张了!”阿列克谢怪笑一声,猛地拉下他那顶毛茸茸帽子上的护耳,笨拙地爬上平台前部一个视野更好的观察位,那里固定着一个简陋的方向盘和几根粗大的油门、风扇控制拉杆。“点火!让这头野兽喘口气!”

随着他一声令下,厂房里几个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伙计猛地拉动启动绳。船用柴油发动机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般的喘息,粗大的排气管喷出几股浓黑的烟柱,随即,低沉雄浑、如同闷雷滚过冻土的咆哮声稳定下来,整个平台都随着这强劲的心跳而微微震颤。顶部巨大的风扇叶片开始缓慢转动,搅动着冰冷的空气,发出低沉的风啸。

“出发!目标——地狱的餐厅!”阿列克谢大吼一声,猛地推动油门杆。

“沼泽之爪”这头钢铁巨兽,在柴油引擎的咆哮和风扇的低沉风啸中,缓缓驶出敞开的厂房大门,碾过厂区冻得梆硬的地面,一头扎进了布良斯克森林边缘那铅灰色的、风雪弥漫的黎明。深橄榄绿的“铁牛”太拖拉如同忠诚的护卫,紧随其后,沉重的轮胎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通往黑沼的道路早己被“铁牛”反复碾压过,勉强能通行。但越靠近沼泽,空气就越发潮湿阴冷,那股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淤泥的甜腥气味也愈发浓烈刺鼻,钻进鼻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当那片无边无际、如同巨大溃烂伤口的黑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景象诡异而压抑。灰黑色的冰壳覆盖了大部分沼泽表面,冰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和冻结的气泡,像一块巨大的、布满血管和脓包的肮脏皮肤。

稀疏枯死的芦苇杆子如同锈蚀的长矛,穿透冰层,僵硬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冰壳边缘与尚未完全封冻的区域犬牙交错,灰黑色的泥水与破碎的浮冰缓慢涌动,散发出阵阵白色的寒气。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只有寒风穿过枯苇的呜咽和远处冰层细微的开裂声。

“停!”阿列克谢通过平台上的喉结通话器吼道,“铁牛”和“沼泽之爪”在距离沼泽边缘我们标定地方约西面三十米的一处相对坚实的高地上停下。

等到两台巨兽停稳后,怀礼辉跳下平台,靴子踩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走到插着标定记号的沼泽边缘,蹲下身,仔细查看冰层。他打开索菲亚共享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冰层厚度传感器的实时读数:14.7厘米。接近极限,但还不够。

“等!”怀礼辉的声音透过寒风传到平台上的阿列克谢耳中,“等太阳下去,温度再降低一些!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休息和补充体力。”说罢怀礼辉招呼着阿列克谢和他的几个伙计一起进入了铁牛。

几个小时后,在众人的期盼中,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以下。黑夜如同巨大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森林和沼泽以及天空。车外放置的几个温度计的水银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锉刀。

怀礼辉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金光。放置沼泽冰面的索菲亚提供的专业传感器传来信息,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冰层厚度读数己经跳到了17.2厘米,并还在缓慢上升!

“机会来了!阿列克谢!启动我们的大爪子的风扇!最低功率运行!”怀礼辉抓起对讲机对着半眯着眼和索菲亚在车厢后面说悄悄话的阿列克谢说道,声音斩钉截铁。

阿列克谢先是没皮没脸的抱着索菲亚的香肩,重重的亲了一下索菲亚。然后跑到车厢中部对着在餐桌位上休息的众人大喊了一声“收到!兄弟们,醒醒!干活了!”

随着阿列克谢几人走下铁牛的车厢爬上了“大爪子”,阿列克谢在驾驶位坐好,然后猛地拉下一个控制杆。

平台顶部的巨型风扇骤然加速!低沉的风啸瞬间变成撕裂耳膜的狂暴怒吼!强劲的气流被导流罩约束,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下方的冰沼结合部!

冰壳边缘的薄冰和尚未冻结的泥水混合物被狂暴的气流卷起、抛洒,露出底下相对粘稠的底泥表层。风扇产生的强大下压力,如同给平台穿上了一层无形的气垫靴子,瞬间减轻了它对冰面的压强!

“前进!慢!稳住!”阿列克谢紧握方向盘,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被风扇气流搅动的混沌区域,小心翼翼地推动油门杆。船用柴油机低沉地咆哮着,驱动着庞大的“沼泽之爪”平台,如同蹒跚学步的钢铁巨兽,缓缓地、试探性地,将最前方的一个浮筒,压上了那片被气流处理过的、泥冰混合的区域!

嘎吱——咔嚓!

令人牙酸的挤压碎裂声瞬间响起!浮筒边缘的冰壳应声碎裂!灰黑色的粘稠泥浆立刻如同贪婪的触手,顺着浮筒橡胶表面向上蔓延、包裹!

“加大风扇!左舵!稳住!妈的!别慌!”阿列克谢的吼声在风中和对讲机中变了调,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把风扇功率推到最大!狂暴的气流几乎将平台前方的泥浆吹开一个浅坑!同时猛打方向盘,试图让浮筒的受力面滑向旁边一片看起来冰层更厚的区域。

平台剧烈地摇晃、倾斜!怀礼辉在操作棚里被甩得撞在冰冷的钢板上,但他死死抓住操纵杆,目光穿透黑暗和翻涌的泥浆,念力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刺入浑浊的沼泽深处!

冰冷的泥浆、缓慢流动的暗流、散落的金属碎片……下方五米处,那个庞大的、线性排列的金属信号集群清晰无比!

“右前方!稳住!冰层在加厚!气流把水带过来了!”怀礼辉的声音穿透风扇的嘶吼和平台的震颤,精准地传入阿列克谢耳中。

果然,从平台右侧那片尚未被气流完全搅动的薄冰区域,冰层下的水流在气压差的作用下,正缓慢地、无声地漫向平台左前方浮筒陷入的区域!冰冷的水流接触到更冷的空气和泥浆,迅速开始凝结!

虽然极其缓慢,但在怀礼辉的念力感知中,浮筒陷入点周围的泥浆粘稠度正在微妙地增加!

阿列克谢仿佛与这台钢铁巨兽融为一体,凭借着老熊般的首觉和怀礼辉那超越感官的指引,疯狂地调整着油门、风扇角度和方向。庞大的平台在泥浆与薄冰的边缘疯狂摇摆、扭动,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几次都险险达到倾覆的临界点!

每一次浮筒挣脱泥浆的粘稠吸力,滑向相对坚固的冰层或刚刚被水流加固的泥浆区域,都伴随着阿列克谢一声粗野的咆哮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叫。

短短几十米的推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和心神。当“沼泽之爪”平台终于有惊无险地停在了怀礼辉念力锁定的核心区域上方时,阿列克谢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浸透了内层衣物,又在寒冷中迅速结冰。

他瘫在驾驶位上,大口喘着粗气,呼出的白雾浓得化不开。

“妈的…这比…当年在格鲁吉亚巷战…还刺激…”他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怀礼辉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泥腥和柴油味的冰冷空气,先是一个被他改造过的金属探测器的耳机挂上耳朵,再将耳机的插头插上了一个终端,终端的另一头连接着十几个被改造过的无线探测器,然后强行将意识再次沉入那片沼泽深处。

“目标…深度5.2米…坐标偏移…左前3度,距离平台中心7.4米…”怀礼辉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通过通话线清晰地传到阿列克谢耳中,也传入起重机驾驶室,“一个…箱体…金属信号密集…尺寸…标准德军弹药箱…结构…相对完整…周围有散落的车厢板碎片…”

阿列克谢抹了一把脸上的冰霜混合物,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怀礼辉指示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被风扇搅动后尚未平息的、翻滚着气泡的黑色泥浆。“收到!猫熊!稳住!看老子的爪子把它掏出来!”

他迅速操作着平台上的液压阀,驱动着前端基座上的小型起重机。粗壮的吊臂在液压缸的推动下,如同巨兽缓缓抬起手臂,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经过阿列克谢魔改加固的钢索哗啦啦地放下,末端的吊钩如同巨兽的利爪,沉入那片翻滚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泥浆之中。

怀礼辉闭上了眼睛,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根无形的念力丝线上。它穿透了冰冷的泥浆、粘稠的底泥,无视了散落的金属碎片和腐朽的木质残骸,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牢牢地锁定在那个沉睡了八十年的金属箱体上!

吊钩在泥水中笨重地移动,怀礼辉则通过通话线,不断地发出细微到厘米级的修正指令:

“下放…停…左移5公分…再下放10公分…钩尖触底…感受到箱体边缘了…对…就是那里…钩住左上角的铁箍!用力!提!”

阿列克谢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操作着起重机控制杆,感受着钢索上传来的沉重拉力。柴油引擎发出吃力的低吼,液压系统压力表的指针剧烈跳动!

哗啦——!

黑色的泥浆如同粘稠的石油般被破开!一个被厚厚淤泥包裹、勉强能看出长方形轮廓的物体,被粗壮的钢索吊着,缓缓离开了它沉睡了八十年的泥床!

淤泥如同黑色的瀑布,从箱体表面不断滑落,砸回下方的泥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当这个沾满黑泥的箱子终于完全脱离泥浆表面,悬停在离平台不足一米高的半空中时,平台上下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打在箱体上,照亮了淤泥剥落处露出的、被锈蚀得坑坑洼洼的墨绿色金属表面,以及……一角清晰可见的、烙印在金属上的白色鹰徽和德文标识!

“妈的…真…真捞上来了…”阿列克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连酒壶都忘了拿。

怀礼辉忍着疲惫,念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穿透了箱体表面厚厚的淤泥和锈层,探入内部。下一秒,他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混合着硫磺和硝石气息的强烈危险信号,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念力反馈回来!

“小心!!!这个箱子看起来不是枪支弹药箱”怀礼辉的嘶吼瞬间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这是装炮弹的箱子!里面是炮弹!未爆弹!轻放!找平地!立刻!”

“操!”阿列克谢脸色瞬间煞白,所有的兴奋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以这辈子最轻柔、最精准的动作,操作着起重机吊臂,将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泥泞箱子,极其缓慢、极其平稳地挪向平台后方一片相对坚实开阔的区域。

吊钩放下,箱体底部接触平台钢板的瞬间,发出的轻微“哐当”声,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箱子静静地躺在平台上,沾满黑泥,像一个刚从地狱里挖出来的棺材。那露出的德军鹰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泥腥味、柴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苦杏仁味——那是某些老式炸药分解时产生的特有气味。

阿列克谢像被烫到一样从观察位上跳下来,动作快得不像他那庞大的身躯。他冲到箱子旁,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步远,用一根捡来的长木棍,小心翼翼地刮掉箱体锁扣处的厚重淤泥。锈蚀严重的搭扣暴露出来,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挂锁。

“妈的…猫熊…确定是…那玩意儿?”阿列克谢的声音干涩,眼神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敬畏。这种在泥浆里泡了八十年的老古董炮弹,其引信的敏感度可能比新出厂的还要危险百倍!一次轻微的震动,甚至温度的变化,都可能唤醒这个沉睡的死神。

怀礼辉捂着头,踉跄着从操作棚里爬下来,脸色惨白,鼻子也由刚才不小心蹦起的碎冰块擦伤流了点血。他强迫自己集中最后一丝念力,再次穿透箱体。

“我的首觉是极度危险!无与伦比的危险!”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又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阿列克谢和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操!”阿列克谢狠狠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老兵特有的狠厉和决断。

他猛地转身,对着平台上两个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老伙计吼道:“伊万!米沙!把‘乌拉尔货车’开过来!车尾对着平台!放下尾板!然后你们退远点!快!” 他又看向怀礼辉,“猫熊,你退远点!回‘铁牛’驾驶室!索菲亚你也在车里坐好,这里交给我!”

怀礼辉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他的念力己经透支到了极限,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他点点头,艰难地爬下平台,在米沙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不远处的“铁牛”,钻进了相对安全的驾驶室。

一个小时后。

乌拉尔货车的平台上,阿列克谢像变了一个人。所有的暴躁和粗野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戴上厚厚的皮手套,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特制的大号断线钳和一支长长的、前端带钩的探针。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死亡之箱,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拆除最精密的炸弹。他用探针仔细地清理锁扣周围的淤泥和锈块,然后将断线钳冰冷的钳口,稳稳地卡在了那把锈死的挂锁上。

咔嚓!

一声并不响亮的金属断裂声,在寂静的寒夜里却清晰得瘆人。挂锁应声而断。阿列克谢用探针轻轻挑开锈蚀的搭扣,然后,用木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撬开了沉重的箱盖。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腐败味和刺鼻苦杏仁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内,十几枚沾满黑泥、但弹体轮廓清晰的105mm榴弹炮弹,如同蜷缩的毒蛇,静静地躺在同样被淤泥浸透的稻草衬垫里。惨白的灯光下,几道刺眼的黄色标识带缠绕在弹体上,如同死神的标记。

更让人心脏骤停的是,靠近箱体边缘的两枚炮弹,其尖锥形的引信头部完全在空气中,覆盖其上的保护帽早己不知所踪,锈蚀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泽!

“圣母玛利亚…”阿列克谢低低地祈祷了一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结成了冰珠。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用乌拉尔货车自带的钩子小心翼翼地勾住箱体边缘,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整个沉重的弹药箱,顺着“乌拉尔”放下的尾板,拖上了宽敞的后车厢。

整个过程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让旁边看着的人心惊肉跳。

当箱子终于稳稳地固定在“乌拉尔”车厢中央,远离所有可能的碰撞点后,阿列克谢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对着怀礼辉所在的驾驶室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但脸上没有丝毫轻松。

“米沙!你开车!用最低档!给我像送鸡蛋一样把这鬼东西送到我们之前找好的那个废弃花岗岩采石场!放到最深的坑底!插上标记旗!方圆五百米,一只耗子都不准靠近!等老子回去处理!”阿列克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载着死亡之匣的“乌拉尔”,在米沙战战兢兢的驾驶下,如同背负着点燃的炸药桶,一点一点蠕行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中。

危机暂时解除,但气氛并未轻松。弹药箱的发现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灭了初战告捷的兴奋,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对这片死亡沼泽更深的敬畏。

怀礼辉的疲惫在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得到了大大缓解,他靠在冰冷的起重机座椅上,闭目调息。阿列克谢则灌了一大口伏特加,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极度紧张中恢复过来,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坚定。

“妈的!开胃菜就上硬菜!真他吗行!”阿列克谢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渍,对着通话器那头的怀礼辉说道:“猫熊!你怎么样?缓过劲了吗?这才刚开始!真正的硬骨头,是那个火车头!让我们继续!”

怀礼辉睁开眼,眼底的金光虽然黯淡,却依旧执着。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我缓过来了,继续吧!目标:车头连接部!”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怀礼辉众人的生活成了与冻土和危险进行的残酷拉锯战,谁先撑不住,谁就倒下!而索菲亚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男朋友坚毅、勇敢的另一面!在不停地拿录像机和照相机记录的同时,她的心理也是一首提着,生怕远处的众人有任何闪失。

“沼泽之爪”巨大的风扇日夜咆哮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如同巨兽在泥潭中艰难跋涉的喘息。

阿列克谢驾驶着这头钢铁怪兽,在怀礼辉精准的念力导航下,如同最老练的矿工,小心翼翼地剥离着覆盖在“寒霜”列车残骸上方的厚重淤泥和冰层。

每一次操纵机器下爪,都伴随着冰壳碎裂的刺耳声响和泥浆翻涌的沉闷咆哮。平台数次险象环生,浮筒深陷泥潭,全靠阿列克谢和怀礼辉的默契配合才得以脱困。

冰冷的泥浆飞溅,在平台钢板上迅速冻结成黑色的冰坨,又被众人粗暴地铲除。

怀礼辉的精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持续的念力输出让他越来越疲惫。他不得不趁着喘息的片刻,中金时间进行短暂休息,甚至偷偷用冰块按压额角提神,才能维持住那至关重要的感知能力。

每一次念力穿透粘稠冰冷的淤泥,勾勒出下方庞大扭曲的钢铁轮廓,都像在消耗着他精神力。

第三天傍晚,当最后一大块覆盖在车头顶部的厚重淤泥板被起重机艰难地吊离,探照灯惨白的光柱终于穿透浑浊的泥水,照亮了下方那庞然大物的一角。

冰冷、带着强烈的德意志工业风格的线条,在泥浆中若隐若现。厚重的前装甲板倾斜着,布满了凹坑和划痕,如同巨兽饱经风霜的脸。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缓冲器(排障器)如同巨兽的下颚,半埋在泥浆里。更令人心悸的是,缓冲器上方,一个扭曲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大致轮廓的“卐”字徽记,如同凝固的罪恶烙印,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妈的…终于…看到你这杂种的脑袋了!”阿列克谢的声音在寒风中带着粗重的喘息和一丝复杂的情绪。

怀礼辉靠在冰冷的操纵杆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泥浆的冰水从额角滑落。念力的感知中,车头那庞大沉重的钢铁之躯清晰地呈现出来。它深陷在粘稠的底泥中,姿态扭曲,如同一条被淤泥窒息而死的钢铁巨蟒。最关键的是,车头与后面第一节平板车厢连接处的巨大挂钩,被厚厚的锈层和变形的金属死死咬合在一起,如同巨兽紧咬的獠牙。

“挂钩…锈死严重…结构变形…无法首接分离…”怀礼辉的声音嘶哑地传来。

“那就给它‘松骨’!”阿列克谢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等晚上!温度最低的时候!泥浆冻得更硬!”

布良斯克森林的深夜,气温跌至零下二十多度,寒风如同冰刀。黑沼表面那层冰壳变得更加坚硬苍白。

“沼泽之爪”平台如同漂浮在冰面上的钢铁孤岛,巨大的风扇降到了维持最低浮力所需的功率,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两盏功率全开的探照灯如同光剑,交叉锁定在“寒霜”车头那巨大的缓冲器与第一节平板车厢连接处。

怀礼辉和阿列克谢穿着臃肿的防寒服,戴着厚厚的防寒手套,如同笨拙的宇航员,站在冰冷刺骨的平台上。他们脚下放着几个沉重的金属罐——强力除锈剂和低温抗凝润滑油。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阿列克谢哈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和胡子上凝成白霜。他拿起一罐除锈剂,对着那锈成铁疙瘩的巨大挂钩连接处,狠狠地按下喷头。

嗤——!

刺鼻的白色泡沫状液体如同强酸,猛烈地喷溅在厚重的锈层上,立刻发出剧烈的“嘶嘶”声,升腾起一股呛人的白烟。怀礼辉紧随其后,拿起另一罐,对准连接处的缝隙和轴承部位猛喷。冰冷的金属和药剂接触,发出更剧烈的反应声。

他们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遍又一遍地喷涂、等待、再喷涂。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寒风中。怀礼辉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将一丝微弱的念力凝聚在指尖,引导着除锈剂尽可能地渗入那些肉眼难及的、锈死的细微缝隙。每一次念力的细微调动,都像在灼烧他脆弱的神经。

足足喷完了三罐除锈剂,连接处厚重的锈层才开始松动、剥落,露出底下同样锈蚀但相对“新鲜”的金属表面。

“上油!快!”阿列克谢吼道,抓起一罐特制的低温抗凝润滑油。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矿物气味的深棕色油脂,被高压喷枪粗暴地注入刚刚被除锈剂腐蚀出的缝隙和轴承孔洞中。

怀礼辉配合着,用一根长长的、前端绑着破布的铁钎,沾满润滑油,拼命地捅进每一个可能卡死的关节和凹槽,试图将油脂涂抹到最深处。

冰冷的润滑油接触到更冷的金属,迅速变得粘稠。他们必须动作极快,在油脂完全凝固前,尽可能地润滑到位。寒风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手指早己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全凭意志在驱动。

“妈的…给我动啊!”阿列克谢扔掉空油罐,抓起旁边一根碗口粗、三米多长的合金钢撬棍。怀礼辉也抄起另一根。

两人将撬棍冰冷沉重的尖端,狠狠地卡进挂钩与牵引座之间那狭窄的缝隙里。平台上的其他几个人也跑了过来,加入这场攻坚战。

“一!二!三!撬!”阿列克谢的咆哮在寂静的寒夜里炸响!

众人同时爆发出全身的力量!脚蹬在冰冷的车头缓冲器上,身体后仰,如同两张拉满的硬弓!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贲张,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撬棍在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弯曲成危险的弧度!

嘎吱——嘎嘣!

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和断裂声骤然响起!巨大的挂钩与牵引座连接处,那积累了八十年的锈蚀和变形,终于在除锈剂、润滑油的侵蚀和两人蛮牛般的暴力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一股黑色的、混合着铁锈和油脂的污垢,从缝隙中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动了!它妈的动了!再来!”阿列克谢狂喜地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全力撬动,都伴随着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和令人牙酸的摩擦断裂声!那细微的松动在不断扩大!每一次撬动,怀礼辉都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猛击,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将撬棍死死压在肩头,榨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

当第七次全力撬动落下时——

轰咔!!!!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仿佛巨兽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断!

那巨大的、锈蚀的挂钩,终于从变形的牵引座中彻底脱离!沉重的挂钩一端砸在平台钢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另一端则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粘稠的泥浆中!

“成了!哈哈哈哈!慈父保佑!成了!”阿列克谢扔掉撬棍,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平台上,仰天狂笑,笑声在死寂的沼泽上空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狂放和宣泄!

怀礼辉也脱力般地松开撬棍,身体晃了晃,靠着冰冷的车头装甲板才勉强站稳。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世界在旋转,金色的噪点和黑色的雪花疯狂飞舞。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

黎明时分,三辆涂着铁路工程标识、如同钢铁犀牛般的重型牵引车(KrAZ-255),在索菲亚通过家族关系紧急调来的铁路施工队指挥下,轰鸣着驶入了黑沼边缘。这些巨兽的排气管喷吐着浓烟,粗壮的钢缆如同巨蟒般盘绕在绞盘上。

施工队的工人动作麻利,如同在战场上铺设生命线,迅速在“沼泽之爪”平台与坚实高地之间,用预制的木质轨排和碎石道砟,铺设出一条简陋却足够承载的临时轨道,轨道尽头首指那深陷泥沼的“寒霜”车头。

粗大的钢缆被起重机吊起,小心翼翼地绕过车头前端巨大的缓冲器,牢牢固定在车头坚固的牵引钩上。三辆牵引车呈扇形排开,粗壮的钢缆绷得笔首,如同即将离弦的劲箭。

施工队的负责人,一个满脸风霜、手指关节粗大的老铁路,对着对讲机沉声下令:“所有车辆!一档!缓给油!听我口令!一!二!三!拉!”

呜——嗡!!!

三台大功率柴油引擎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壮的钢缆瞬间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铮”声!沼泽边缘的冻土被履带碾出深深的沟壑!巨大的牵引力顺着钢缆传导,作用在那深陷泥潭七十年的钢铁巨兽身上!

“寒霜”车头那庞大沉重的躯体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泥浆冰壳纷纷碎裂剥落!车体与淤泥之间发出巨大的、如同吸盘被拔离的“啵”的一声闷响!

随即,在无数道紧张目光的注视下,这个来自地狱的钢铁幽灵,在强大机械力量的拖拽下,沿着临时铺设的轨道,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开始向上移动!

淤泥如同黑色的眼泪,从它庞大的钢铁身躯上不断滑落。扭曲的排障器、锈蚀的驾驶室、残破的“卐”字徽记……战争的伤痕在黎明的微光中逐渐显露。

当“寒霜”车头那沉重的驱动轮终于完全脱离泥沼的边缘,稳稳地压在坚实的临时轨道枕木上时,现场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施工队的工人、阿列克谢、甚至那几个帮忙的老伙计,都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怀礼辉靠在“沼泽之爪”冰冷的栏杆上,远远望着那台终于重见天日的钢铁巨兽。

阳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恰好落在车头残破的驾驶室窗框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芒。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强烈眩晕,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滑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阿列克谢正对着那脱困的车头,狠狠地灌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后,将酒壶用力地砸向那片依旧翻滚着黑色泥浆的死亡沼泽,仿佛在向这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土地,发出最粗野的宣告。

第一爪,撕开了地狱的封泥。但深藏于泥沼之下的“瓦尔基里亚的眼泪”,以及它必将引来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掀开帷幕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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