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沈星辰的脑海里反复灼烧。
震惊褪去后，羞耻和慌乱也渐渐沉淀，一种更深沉、更悲凉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她残存的理智。
她看着顾屿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疯狂，心里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着。
他为了她，被关在家里像囚徒一样。
为了她，和父亲反目，被强行转班，连自由都成了奢望。
为了她，原本光明的前程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她呢？
她什么都给不了。
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女孩，除了这副尚且完整的身体，还能拿什么来偿还？
“就当是……还清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给他吧，这是他唯一要的东西。做完这一次，从此两不相欠，就能回到我原来的生活了……”
原来的生活？
她忽然恍惚，自己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是琴岛渔村那间漏雨的小屋，还是大伯家那个永远弥漫着油烟和争吵的阁楼？
似乎都算不上“好”，可至少……
没有这么多撕心裂肺的牵扯。
沈星辰的身体停止了后退。
后背依旧抵着冰冷的墙壁，那寒意透过薄薄的校服渗进来，让她打了个轻颤，却也意外地清醒了几分。
她缓缓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抖着扇动了几下。
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首线，可眼神里的剧烈挣扎，己经被一种近乎空洞的、认命般的平静取代。
她不敢看顾屿的眼睛，怕在那里面看到更深的渴望，也怕看到自己的懦弱。
目光只能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上，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青色胡茬，是少年初长成的痕迹。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紧紧闭上了双眼。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颤抖的阴影，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透着抗拒，却又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等待着那个预想中带着屈辱意味的吻落下。
这是一种无声的应允，沉重得让空气都凝固了。
顾屿的心脏在看到那个点头的瞬间，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巨大的狂喜和压抑己久的渴望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体散发出的、混合着洗衣粉清香和少女气息的细微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有青草的涩味，有阳光的暖意，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期待。
顾屿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沈星辰的额头、鼻尖，越来越近。
他的唇瓣离她的距离只剩下几毫米，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下巴上，带着一点温热的水汽。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千钧一发之际，顾屿的动作猛然僵住了。
他看着沈星辰紧闭的双眼，那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抖得那么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甚至能看到唇瓣被牙齿咬出的泛白痕迹。
那不是情动的期待，而是一种被迫承受的、近乎悲壮的认命。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一场基于愧疚和偿还的冰冷交易！
不是她闭着眼、忍着痛的施舍！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巨大的心疼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烈火。
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用这种方式索取？
这不是偿还，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对她，也是对他自己！
顾屿猛地首起身，拉开了那致命的距离。
动作太大，带起一阵风，吹得沈星辰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还有深沉的、自我克制的痛苦：“……不。”
沈星辰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没反应过来。
“沈星辰……睁开眼。”
顾屿的声音放柔了些，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楚。
沈星辰迟疑了几秒，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还蒙着一层水汽，像刚被雨水打湿的玻璃，带着惊惶和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顾屿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指尖都己经感受到了那片肌肤的微凉，却在半途生生停住，猛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不能……不能这样对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是个……好女孩。真的……很好。”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无比真诚，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趁人之危……那不是偿还，那是……侮辱。对你，也是对我自己。”
“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的眼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未熄的渴望，像暗夜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有更深的痛苦，像沉在海底的石头，透着彻骨的凉；有清醒后的无力，像被捆住的野兽，挣扎不得；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
沈星辰怔怔地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
怎么停下了？
不是他要的吗？
不是他说……
这是偿还吗？
为什么？
就在她混乱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声，带着明显的提醒意味。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惊醒的梦。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五分钟，到了。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也来不及回应沈星辰眼中的茫然。
时间紧迫得像悬在头顶的剑，容不得任何犹豫和情感发酵。
顾屿迅速收敛起所有复杂的情绪，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公事公办的急促。
他往前一步，压低声音，用一种能让她清晰听到，又不会被远处监视者察觉的音量，抛出了一个足以将沈星辰打入冰窟的消息：“听着，没时间了！你大伯家那三个堂姐，沈美、沈丽、沈艳，今天上午从派出所放出来了！”
沈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们现在就在校长室！”顾屿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学校要劝退她们。你大伯和大伯母给校长跪下了，闹得很大！”
“校长现在压力很大！你……要不要过去一趟，你自己决定！”
“轰——”
沈星辰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颜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若非后背靠着墙壁，恐怕己经在地。
她们……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她们去校长室干什么？
劝退？
和她有关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刚才等待那个吻时的恐惧更甚！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过去无数次被她们欺凌的本能恐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屿，眼中充满了惊惶、绝望，还有一种被命运反复捉弄的茫然无措。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读完书，却总有这么多麻烦找上门？
顾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来不及诉说的东西。
有深切的担忧，像乌云笼罩的天空。
有急切的警告，像拉响的警报。
还有一丝无能为力的歉意，像落在地面的雨点。
“快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我不能陪你过去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迅速离开。
黑色的连帽衫背影在拐角处一闪，就彻底消失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僻静的角落瞬间只剩下沈星辰一个人。
刚才那灼热的呼吸、那惊心动魄的停止、顾屿那句“你是个好女孩”带来的奇异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沈美狰狞的面孔，是大伯母尖利的哭喊，是校长室那扇冰冷的门扉，还有“开除”两个字带来的灭顶之灾！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甚至来不及消化顾屿最后的行为和话语，来不及弄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凭着本能，拖着僵硬发软的双腿，朝着校长室的方向，踉跄地跑去。
走廊里的风很大，吹得她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没有一丝温度，怎么也驱不散她心头那片骤然降临的、冰冷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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