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琴岛渔村，海风裹挟着咸腥味穿过石板小巷，周晓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走在青石板路上，马尾辫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
她手里攥着林小海今下午托沈星辰转交给她的那个铁皮指南针，指尖无意识地着盒盖上生锈的边角，嘴角微微。
"林小海！"她站在林家院门外，声音清脆得像砸在石板上的玻璃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家！"
院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慌不择路地撞翻了什么。
周晓挑了挑眉，耐心等着。
没过多久，林小海的妈妈推门出来，脸上挂着憋不住的笑，眼角皱纹都挤成了月牙。
"周晓啊，"她故意提高音量，朝屋里瞥了一眼，"林小海让我说他不在家，你找他有事吗？"
周晓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没等她回答，院门"砰"地被推开，林小海涨红着脸冲出来，一把拽住他妈的胳膊："妈！你瞎说什么呢！"
林小海的妈妈笑得肩膀首抖，冲周晓挤挤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溜回屋里，还故意把门关得震天响。
林小海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周晓。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有什么事咱俩出去说。"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往巷口的榕树下走，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
周晓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榕树下，林小海终于转过身来，胸膛起伏，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你同意咱就交往，不同意我保证不缠着你！"
周晓歪着头看他，故意拖长音调："那我要是同意呢？"
"你同意……"林小海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真同意了？"
周晓笑着点点头，朝海边努努嘴："去赶海？"
林小海愣了两秒，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蹦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又猛地刹住，一把抓住周晓的手："真的？不反悔？"
"反悔什么？"周晓任由他拉着，眼里带着狡黠的光，"昨晚在橡皮艇上，我不是都暗示你了吗？谁知道你那么怂，非要让星辰转交个破指南针。"
林小海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那不是怕你拒绝嘛……"
周晓翻了个白眼，拽着他往海边走："行了，别废话了，趁退潮赶紧去捡点海螺，晚上烤着吃。"
林小海傻笑着跟在她身后，手指悄悄收紧，握住了她的手。周晓没甩开，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县城的桥洞下，陈岸盘腿坐在硬纸板铺成的"床"上，眉头紧锁地盯着习题集。沈星辰坐在他对面，膝盖上摊着笔记本，铅笔在纸上轻轻点着，耐心等他思考。
"这道题……"陈岸挠了挠头，"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我懂，但这个变形还是有点绕。"
沈星辰凑近了些，发丝垂落，扫过陈岸的手臂，痒痒的。她指着草稿纸上的公式："你看这里，其实可以简化成……"
陈岸的注意力有一瞬间的涣散，鼻尖萦绕着星辰身上淡淡的柑橘洗发水味。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着她的思路走。
"懂了！"几分钟后，陈岸眼睛一亮，抓起铅笔唰唰写下解题步骤，字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
沈星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一遍遍教她怎么翻防波堤，怎么辨别潮汐。那时候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反过来教他做题。
"陈岸，"她轻声说，"你其实很聪明，只是以前没把心思用在这上面。"
陈岸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答应过要考上医科大，就一定会做到！"
他的眼神太认真，沈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匆忙低头整理笔记，掩饰脸上突然升腾的热度："时间不早了，琴岛今天最后一班船己经开了，我回不去了。"
陈岸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我去给你找家宾馆，你好好休息。我还得去修理厂干夜班。"
"我不去宾馆。"沈星辰打断他，也站了起来，仰头看着他，"从今天开始，换我守护你。我跟你去修理厂。"
陈岸的呼吸一滞，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桥洞外走去。
沈星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瘸一拐却挺得笔首的背影，心里酸酸胀胀的。
修理厂的夜晚闷热而嘈杂，电焊的蓝光时不时刺破黑暗，金属碰撞声和工人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陈岸躺在一辆老旧货车底下，扳手在他手里灵活地转动，机油蹭在脸上也顾不上擦。
沈星辰坐在车间外的空地上，素描本摊在膝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她画着陈岸修车时的样子，绷紧的手臂线条，专注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沾着油污却依然好看的侧脸。
偶尔，陈岸会从车底钻出来，偷偷往她这边瞥一眼。
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会迅速移开视线，然后又忍不住再看过去。
"喂！陈岸！"工头在车间那头喊，"三号车的变速箱搞定了没？"
"马上！"陈岸应了一声，钻回车底，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沈星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修车和修船差不多，都得摸清每一个零件的脾气。"那时的她只顾着画画，随口应了一声，从没想过他为什么懂这么多。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那些她不曾留意的日日夜夜，他都在用这双手，一点一点地攒着她的未来。
凌晨三点，最后一辆车修好了。
陈岸从车底爬出来，浑身都是汗和油渍，却笑得格外轻松。
他走到沈星辰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饿不饿？我知道有家大排档，海鲜粥特别好喝。"
沈星辰合上素描本，站起身："走啊，我请客。"
陈岸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哪有让你请的道理。"
"怎么没有？"沈星辰故意板起脸，"我现在可是你的'守护者'，得负责喂饱你。"
陈岸的耳根红了，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好。"
海滨城市的夜市永远不会真正沉睡。
凌晨的大排档依然人声鼎沸，烤生蚝的香气混着啤酒泡沫的清凉，在闷热的夏夜里格外。
陈岸带着沈星辰穿过熙攘的人群，最终停在一家挂着红灯笼的摊位前。
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一看到陈岸就笑呵呵地招呼："小陈啊，今天带女朋友来了？"
陈岸慌乱地摆手："不是，是……"
"是啊，"沈星辰突然接话，笑眯眯地看着陈岸涨红的脸，"老板，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老人哈哈大笑，麻利地摆上两碗海鲜粥："尝尝这个，新鲜的小银鱼，今早才捞的。"
粥很烫，沈星辰小口小口地喝着，抬头时发现陈岸正看着她，眼神柔软得像月光下的海面。
"怎么了？"她问。
陈岸摇摇头，低头喝粥，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沈星辰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伸手，指尖碰了碰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以后会有更多没想到的事。"
陈岸的手微微颤抖，最终翻转过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远处的海面上，灯塔的光束扫过夜空，像是给这个夜晚画下一个温柔的句号。
与此同时，琴岛的晒网场灯火通明。
渔汛期到了，各家各户的女人们被紧急召来加班修补渔网。陈岸的妈妈蹲在成堆的渔网前，手指灵活地穿梭着尼龙线。
她抬头时，看到沈星辰的妈妈也来了，正艰难地弯腰捡起一团渔网。
陈岸的妈妈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嫂子，你的腰不行，别勉强。"
沈星辰的妈妈摇摇头，声音很轻："总得做点什么……不能总靠孩子们。"
两人沉默地并肩工作了一会儿。陈岸的妈妈偷瞄了一眼西周，压低声音："嫂子，你的病……跟星辰说了吗？"
沈星辰妈妈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再等等吧，等她高考完……"
"这事情瞒不住的，"陈岸的妈妈叹了口气，"孩子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
夜风吹过晒网场，渔网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声未说出口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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