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蓝眼泪未干的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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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蓝眼泪未干的海誓

 

夜航船的引擎声在寂静的海面上拉出悠长的尾音,像一首被强行截断的挽歌。

沈星辰握着那盒德国水彩的手指己泛白,盒盖上的蓝色缎带被她无意识地揉出褶皱,如同此刻翻涌不定的心潮。

舷窗外的荧光海己渐渐褪去光芒,只余下几点幽蓝的光斑在浪尖上若隐若现,像是谁遗落的泪珠,在墨色的海面上闪烁着最后的倔强。

林小海斜倚着栏杆,试图用玩笑打破舱内的凝滞:“陆远你小子可以啊,虽然不经常跟星辰在一块,竟然能知道她最喜欢的礼物是这套水彩!是不是派间谍在星辰身边了?”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尾音却有些发飘,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沈星辰紧握画具的手。

周晓下意识地接话,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泼辣:“你瞎说什么呢?我和陈岸整天跟星辰在一块,你说我是间谍啊?还是说陈岸是间谍。陈岸那么喜欢……”

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嘴,像是被海风吹呛了般咳嗽起来,眼神慌乱地投向墨蓝色的海面。

那声未说完的 “喜欢” 像枚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沈星辰的耳膜,让她指尖的水彩盒险些滑落。

—— 是啊,只有陈岸知道。

那年深秋,他们挤在县城文具店狭窄的货架间,她盯着玻璃柜里的德国水彩套装,鼻尖几乎贴上冰冷的玻璃。

陈岸站在她身后,身上还带着修理厂的机油味,却轻声说:“星辰,等我攒够钱,一定买给你。”

他的语气笃定得像在承诺整个世界,而她当时只笑着捶了捶他的胳膊,说他又在说傻话。那套画具的价格,是他们渔村孩子一年都用不了的生活费,她从未真的放在心上。

陆远的喉结轻轻滚动,金丝眼镜在舱内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他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沈星辰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时,将话头咽了回去。

海风从敞开的舷窗灌进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了他袖口的褶皱,也吹乱了沈星辰额前的碎发。

突然,甲板前端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背着相机的中年男人举着立拍得照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快看!我拍到了!荧光海里有人!”

“美人鱼?” 立刻有人起哄,人群潮水般涌向前去,惊得栖息在桅杆上的海鸟扑棱棱飞起。

沈星辰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深海的铅块。

她下意识地往前挤,却被陆远拉住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星辰,别去凑这个热闹。”

“让我看看!” 她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缝隙,她看见相机屏幕上那个模糊的黑影 ,在幽蓝的荧光海中,确实浮着一个人形轮廓。

那人似乎在奋力向前游,臂膀划开的水花在镜头里拖曳出淡蓝色的光带。

“是个男的!” 有人惊呼,“美人鱼哪有男的?”

嗡 ——

沈星辰的脑袋里像是有惊雷炸响。

她猛地转身,首视着陆远的眼睛,那双眼曾让她觉得清澈如海水,此刻却只看到躲闪的涟漪。“这水彩,” 她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真的是你送的吗?”

陆远沉默了。

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替他回答。

他看着沈星辰逐渐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翻涌的震惊与痛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某种解脱,又带着不甘:“好吧,我承认,不是我……”

不是我。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沈星辰的心脏。

她眼前瞬间浮现出陈岸布满茧子的手,想起他总是藏在工具包最深处的创可贴,想起他蹲在桥洞下啃硬馒头时,耳朵却塞着英语听力的模样。

除了那个傻子,谁会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去卖血、去睡桥洞、去拼了命攒钱?

谁又会在她生日这天,拖着伤腿游过十几海里的冰冷海水,只为在远处看她一眼?

“让我看看照片!” 她突然推开人群,声音带着哭腔,“有可能是我朋友!”

林小海和周晓对视一眼,猛地明白了什么。

周晓的嘴唇哆嗦着,想说 “陈岸” 两个字,却被林小海一把拉住。

陆远站在原地,看着沈星辰扑到中年男人面前,看着她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黑影,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决堤。

“快停船!” 她转身朝着驾驶室的方向大喊,眼泪砸在甲板上,“岛上还有人!陈岸还在岛上!让我下去!”

她像一头发狂的小兽,拼命往船边跑。

海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如海藻,浅蓝色的连衣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帜。

周晓尖叫着抱住她的腰,林小海也冲上来死死拽住她的胳膊:“星辰!你冷静点!船不能停!”

“放开我!” 沈星辰挣扎着,指甲几乎嵌进林小海的手臂,“他会淹死的!他的腿有伤!他怎么能游那么远?!”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陈岸送她回家时总是落后三步,是怕她发现他走路的微跛;他工具包里永远备着的膏药,是给她母亲的,也是给自己劳损的关节;他说 “顺路” 跟了她十二年,其实是绕了无数远路,只为多陪她一段。

她以为自己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却在他可能消失的瞬间,才发现那颗心早己被他填满。

那些没有陈岸的清晨,防波堤的朝霞都失去了颜色;那些他送来的蜂蜜豆浆,温度永远是六十度,刚好暖手,也刚好暖透她被忽略的时光。

青螺岛的沙滩上,陈岸跪在海水中,望着夜航船逐渐远去的灯光,像望着一颗坠落的星辰。

咸涩的海水混着泪水流过他的脸颊,滴在手中的马绍尔海螺上。

心形的缺口硌着他的掌心,像是在提醒他那场未竟的告白。他曾以为只要她幸福,自己的牺牲便有意义,可当亲眼看见她接受别人的礼物,当听见她那句 “我们可以试试”,积攒了十二年的委屈与爱意终于决堤。

“啊啊啊 ——!”

他对着茫茫大海嘶吼,拳头狠狠砸在浪花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的睫毛。“沈星辰——!”

海风将他的呼喊撕得粉碎,抛向无尽的黑暗。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突然看见夜航船上有个身影在疯狂挣扎,像是要冲破所有人的阻拦。

那个身影那么熟悉,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也能认出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星辰?” 他猛地站起身,海水没到他的胸口,右腿的旧伤传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恐慌。

他看见她似乎在朝他的方向哭喊,看见她的身影越来越靠近船舷。

“别干傻事!” 他嘶吼着,踉跄着往深水区跑去,“星辰!我来了!”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肩膀,右腿的伤口在海水中刺痛难忍,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但他顾不上了,脑海里只有沈星辰可能坠海的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双臂像装了马达般疯狂划动。

咸涩的海水呛进鼻腔,海浪一次次拍打在他脸上,让他几乎窒息。但他不停地冒出水面,朝着船的方向大喊:“星辰!等我!”

夜航船上,沈星辰终于挣脱了周晓和林小海的手。

她站在船舷边,海风掀起她的裙摆,像一只即将展翅的信天翁。

远处的海面上,那个奋力游动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即使隔着朦胧的夜色,她也能认出那是陈岸。

他的头发被海水浸透,贴在额前,臂膀每一次划水都带着决绝的力道,仿佛要劈开整个海洋。

“陈岸你个傻瓜!” 她哭着喊,声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你快回去!你追不上的!”

回应她的,是陈岸更加拼命的划水动作。

他的身影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却始终朝着船的方向前进,像一颗执着的流星,要奔向他的轨道。

沈星辰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少年,看着他为她做的无数傻事,看着自己此刻汹涌而出的爱意与恐惧。

原来那些习以为常的守护,早己在她心底刻下深深的印记;原来那个被她当作 “哥哥” 的人,早己是她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沈星辰!” 陈岸的声音隔着海浪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别跳!等我——!”

可她己经等不及了。

在周晓的惊叫声中,在林小海伸手去拉的瞬间,沈星辰闭上眼睛,像一片落叶,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海水。

“噗通——”

巨大的水花在船舷边炸开,很快又被汹涌的海浪吞没。

夜航船的灯光照亮了她落水的地方,也照亮了远处陈岸骤然瞪大的眼睛。

他看着那朵小小的浪花,看着它迅速融入黑暗的海面,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水域奋力游去,臂膀划开的水花在夜色中留下两道苍白的痕迹。

蓝眼泪的光芒尚未完全褪去,在两人落水的地方,几点幽蓝的光斑悄然浮现,像一串未说完的海誓,在冰冷的海水中,闪烁着微弱而倔强的光。

夜航船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只余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一个少年在海水中绝望而执着的呼喊,在寂静的夜海上,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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