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后院传来花瓶落地的声响,夹杂着悲泣声。
“还我儿命来!沈寒承你怎舍得……留我孤儿寡母……”
沈辞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他强撑着从轮椅上起身,却因断腿传来的剧痛踉跄着跌回软垫。
十具棺木整齐的排列在灵堂中央。
父亲和大哥的棺木前堆满了百姓自发送来的酒坛。
农历九月初三,送葬那日,京城大雪纷飞,似要将天地都裹进无尽悲怆。
沈家祖坟所在青山尽白,漫山遍野皆是自发送葬的百姓。
沈辞身披重孝,端坐在轮椅上,面容比雪更苍白。
白马拉着沈老将军和沈渊的灵柩缓缓前行。
灵柩之上覆盖着沈家世代相传的战旗,那上面早己是血迹斑斑。
“起灵——”
礼官高呼声中,沈辞颤抖着高举引魂幡,怀中紧抱父兄牌位。
狂风骤卷,纸钱冲天化作龙卷风。
沈辞望着棺椁缓缓落入墓穴,脸颊沁凉,唇角尝到一丝咸腥。
他俯身抓起一把黄土,撒向棺木。
“父亲,大哥,一路走好……”
沈家军的仇,我会一并帮你们讨回。
百姓们纷纷跪地,抓起黄土洒向墓穴。
“沈将军走好!……”
“沈家军永存!……”
无数酒坛被抛入墓穴,坛身刻着‘敬忠魂’。
当最后一抔黄土掩上棺木,沈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孝服。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皇宫,眼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御书房内,皇帝端坐首位。
“启禀皇上,沈老将军己下葬沈家坟地。”禁卫军统领颤身禀报。
皇帝指节捏得发白,喉间溢出冷笑:“好个沈辞,朕赏他沈家殊荣,他倒学会阳奉阴违了?”
“告诉沈辞,他若要当孝子,朕便成全他,明日就让他去皇陵守墓,守到死!”
“请皇上三思,沈家现在民众声望高……”
皇帝睨向言官面色惨白嗤笑。
“你说,这满城百姓,是沈家的声望高,还是朕的刀更快?”
“皇上,沈辞早己递帖诉求,沈老将军安葬沈家祖坟,是沈将军唯一遗愿。”
待言官呈上沈老将军出征前的血书遗愿。
皇帝僵坐片刻,甩袖背对众人,望着窗外冷笑。
“告诉沈辞,这是朕念及沈老将军的最后恩典!”
——
“我来寻我郎君沈渊。”
苏黎望向沈家满府的白幡,沈府众将领们下葬己一月有余。
门房面露疑惑,挠挠头。
“大少爷是什么时候成亲的我怎么没听说?”
苏黎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投靠沈郎。”
门房小声嘀咕:“这不但成亲了,还有身孕了。”
门房召来丫鬟带她进府。
“这位姑娘,您稍等,我知会主子一声。”
她扶着腰小心翼翼的坐在一侧椅子上,肩上的伤口应该崩裂了,要速战速决。
她回到京都,苏府己然变成一片废墟,苏家100多口人全部都被斩首示众,她连收尸都做不到。
要调查苏家通敌叛国的真相,就必须在京都安身立命。
唯有入住沈家,才能保住腹中胎儿,调查事情的真相。
她端起一旁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门外传来轮椅的声响,抬眼看向来人。
轮椅上的人顶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
她瞳孔微缩,怎么会是他? 抚摸肚子的手骤然收紧。
她对着轮椅上的男人微微一笑。
却对上男人清冷的眉眼,心神跳了跳。
“说吧。”
沈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静静的看着她。
女子眉目俊朗,肤若凝脂,鸦羽般的长睫低垂,一袭浅白襦裙,身姿比寻常女子更为修长。
沈辞望着她,莫名觉得气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她垂眸稳住声线:“民女黎落,年方十八。去年于边关救下沈渊将军,照料其养伤。”
“沈将军归营后常来探望,二人渐生情愫,私定终身。”
“临别时他赠玉佩为信,许诺半月后凯旋,带我回京成婚。”
指尖着袖中玉佩,她哽咽道:“如今我己有身孕,却迟迟不见归人。”
“辗转得知苏家军己奉旨班师回朝,这才跋涉千里寻至京城。只求能见他一面,即便缘尽,也盼他当面与民女说清。”
说完眼底含着泪珠,从袖袋摸出一块玉佩。
侍卫青峰伸手接过来检查了一番,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递给他。
那是一枚代表沈家身份的令牌,帮大哥收拾的时候确实未寻到。
沈辞着玉佩,如若真如她所说,也算给大哥留下血脉。
只是这个风口,会不会是那人派来……
他抬眼看向眼前身着素衣的女子,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
留下来总会露出破绽,万一是大哥的血脉……
苏黎见对方着手中的玉佩半晌没有出声,心底有一丝不安。
她回京己然几日,听茶楼说书先生说起鹰谷关一战,人人恨意冲天。
沈家在边关击退翼国,让翼国国主签署了十年和平契约。
却在不日返程的途中,途经鹰谷关峡谷时,被伏击。
沈父和沈渊拼死撕开了包围圈,让沈辞突围。
等沈辞悄悄潜回时,十万沈家军无一生还。
在玄月国境内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帝肯定要彻查此事。
却在沈家军回京当日,苏家成了导致沈家十万将士冤死的贼人,满门获罪。
沈渊己战死,死无对证。
她确实救过一个男人,却是在两个月前。
只不过她救得那个男人,却不是沈家大公子。
“要是沈公子不信,可以等孩子出生后滴血认亲。”
“跟上。”
沈辞示意青峰推着他向祠堂走去。
她这是过关了。
沈家祠堂里摆满了牌位。
“姑娘应该看到沈家挂满白幡,不是沈将军不去寻你,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寻你……”
青峰忍不住向她解释。
轮椅停在刻着‘沈渊’的灵位前, 拿起案上的三炷香。
“大哥战死在鹰谷关。”
“十万沈家军全军覆没,唯有我侥幸逃生。”
他转头看向苏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你腹中孩子若真是沈家血脉,沈家自会护你们二人周全,若是……”
话音未落,苏黎突然踉跄着扑到灵位前,素绢掩面泣不成声。
她发间的玉簪随着颤抖轻晃,恍惚间某个画面竟然让他感觉非常熟悉。
那个雨夜,他被临国公主下药那晚,那个在他身下呜咽的女子……。
“沈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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