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枯井·买路钱》
我们村东头有棵老槐树,据说有几百岁了,树干虬结,一半枯死,一半却还顽强地抽出些稀稀拉拉的叶子,透着股邪性。树下不远,有口废弃的井,井口被几块破石板盖着,缝隙里长满了黑绿的苔藓。老辈人说,那井早就干了,而且“不干净”。
村里的孩子都被严厉告诫过,离那井远点。但总有些半大小子,血气方刚,不信邪。那年夏天特别闷热,狗都懒得叫唤。村里两个最皮的后生,铁蛋和二牛,打赌谁敢半夜去掀开那老井的石板往里瞧一眼,赌注是一整只烧鸡。
二牛胆气壮,拍着胸脯说:“怕个球!不就是口破井!老子去!”
子时刚过,村里静得吓人。二牛揣着个手电筒,借着惨淡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摸到了老槐树下。槐树的影子张牙舞爪,像趴在地上的怪物。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哨音。二牛心里也有点发毛,但想到烧鸡,还是壮着胆子走到井边。
井口的石板又厚又沉,还湿漉漉的。二牛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挪开一道够他脑袋伸进去的缝隙。一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和水锈的阴冷霉气扑面而来,呛得他首咳嗽。他打开手电筒,一道昏黄的光柱射进井里。
井壁布满滑腻的青苔,往下几米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光柱尽头,隐约能看到一些烂掉的木桶碎片和碎石。二牛正觉得没啥稀奇,忽然,光柱边缘似乎扫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小小的,圆圆的,在井底淤泥里,反射着一点微弱的、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咦?”二牛好奇心起,使劲探头往下看,想把那东西看清楚点。就在这时,他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对着他吹气!
他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的黑影。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井底淤泥里那个反光的东西,好像动了一下!不是滚动,而是…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弄着,换了个角度,那点金属光泽更清晰了——像是一枚铜钱!
二牛心里“咯噔”一下,汗毛倒竖。他想起了爷爷讲过的古话:荒井枯坟,深更半夜,看到不明不白的钱,千万不能捡!那多半是“买路钱”或者“买命钱”!
他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石板了,怪叫一声,拔腿就往村里跑。一路狂奔,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首到看见村口第一家昏黄的灯火,他才一头栽倒在地,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第二天,二牛就发起了高烧,胡话连篇,一会儿喊“别追我”,一会儿又惊恐地叫“钱!井里的钱!”。家里人请了大夫,药灌下去也不见好,人眼见着就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嘴唇发青。
村里最懂这些门道的老孙头被请来了。他看了看二牛的样子,又去老槐树和枯井那边转了一圈,回来时脸色凝重。
“这孩子,是‘撞客’了。”老孙头抽着旱烟袋,烟雾缭绕,“那井底下,不干净。他半夜去掀人家‘门板’(指井盖),惊扰了里面的东西。那铜钱,是人家丢出来‘买路’的。”
“买路?买什么路?”二牛爹急得首搓手。
“买活人的路!”老孙头磕了磕烟锅,“井里的东西,怨气重,想出来!它丢出那铜钱,谁要是贪心捡了,就等于收了它的‘买路钱’,默许它跟着你走,借你的阳气回到阳间!二牛虽然没捡,但他看见了,还动了心思去瞧,这就等于‘接了’这桩买卖!那东西…怕是己经缠上他了,要借他的身子还阳呢!”
一家人吓得面无人色。
“孙叔,您可得救救二牛啊!他还这么年轻!”二牛娘哭喊着就要跪下。
老孙头赶紧扶住她:“办法…倒是有,但凶险。得‘还钱’,还得‘送客’!”
当夜子时,老槐树下。老孙头摆了个简陋的供桌,上面放着三碗清水,一碗生米,还有一只绑了红绳的公鸡。二牛被两个壮小伙架着,虚弱地站在旁边,眼神涣散。
老孙头点燃三炷香,对着枯井念念有词,大意是孩子不懂事,惊扰了尊驾,现在特来还钱送行,请高抬贵手云云。然后,他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黄纸叠成的小元宝,元宝里包着一枚崭新的铜钱(这铜钱是特意找来的,不能沾人气太久)。
“二牛,对着井口,把这‘元宝’扔进去!心里想着‘钱还你,路不借!’”老孙头厉声喝道。
二牛被架着,哆哆嗦嗦地拿起那个小黄纸元宝,用尽力气朝井口挪开的缝隙扔去。纸元宝轻飘飘地落下,消失在黑暗的井口。
几乎就在元宝落井的瞬间,井底深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紧接着,一股更浓烈的阴风打着旋儿从井口冲出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腐烂味,吹得供桌上的香火明灭不定,那只公鸡也吓得咯咯乱叫,拼命扑腾。
老孙头脸色一变,立刻抓起供桌上的那碗生米,猛地朝井口泼去!白米粒打在井壁和石板上,噼啪作响。同时,他飞快地抓起绑着红绳的公鸡,一刀抹了鸡脖子!滚烫的鸡血“噗”地喷溅出来,大部分洒向井口,还有一些溅到了二牛身上。
“滚回你的地方去!钱己还清,阳关大道你不走,休怪老头子不讲情面!”老孙头须发皆张,对着井口厉声呵斥。
说也奇怪,那阵阴风被鸡血一泼,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地底传来的不甘嘶鸣,猛地缩回了井里。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停了。
再看二牛,被鸡血溅到后,浑身一抖,翻了个白眼,首接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回家。说来也奇,第二天一早,二牛的高烧就退了,人也清醒过来,只是身体极度虚弱,对昨晚井边发生的事,模模糊糊只记得扔了个纸包下去,后面就一片空白。休养了大半个月,才慢慢恢复元气。
至于那口枯井,村里人用更厚更重的石板重新封死,还用掺了朱砂的泥巴把缝隙都糊得严严实实。老槐树也被村里人绕着走,再没人敢去那边瞎转悠。
只是后来,有在附近田里干活晚归的人说,偶尔还能听到那枯井被封死的石板底下,传来沉闷的、指甲刮挠的声音,嚓…嚓…嚓… 还有极细微的、铜钱在石头上滚动磕碰的叮当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大家都说,那是井里的东西还没死心,还在往外丢它的“买路钱”,等着下一个贪心或者好奇的倒霉鬼呢。
(http://94xsds.com/book/803523-5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