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煞》
柳溪镇上有座废弃多年的苏家老宅,据说曾是前清一位举人的府邸,气派得很。但自从几十年前苏家举家搬迁后,宅子就荒了。镇上老人提起它,都讳莫如深,只说那宅子“不干净”,尤其到了晚上,阴风阵阵,偶尔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幽幽的哭声,像是女人的呜咽。
镇上的年轻人林浩,偏偏不信邪。他是个学建筑的,对古宅很有兴趣。一次回乡探亲,听说了苏宅的传闻,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琢磨着,与其让老宅荒废倒塌,不如想办法修缮一下,说不定还能开发成旅游点。他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又读了不少书,觉得那些鬼怪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
他托了关系,还真把苏宅的修缮权暂时拿到了手。开工那天,他特意选了个大晴天,带着几个同样胆大的工人进了宅子。
宅子确实破败得厉害,蛛网密布,雕花的窗棂都朽坏了,院子里杂草丛生。但骨架还在,飞檐斗拱,依稀可见当年的气派。林浩兴奋地拿着图纸,指挥工人清理主厅和后院。
清理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首到他们在后院一个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偏房角落里,发现了一口被石板盖着的枯井。石板异常沉重,上面刻满了模糊不清、透着邪气的符咒。几个工人撬开石板,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腐朽气味的阴风猛地从井底窜出,吹得人遍体生寒。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井口内侧,似乎用暗红色的东西画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像是一个扭曲的“囍”字,但笔画又透着说不出的邪异。
“浩哥,这……这井有点邪门啊!”一个工人脸色发白地说,“老一辈都说,老宅里有口‘姻缘井’,但……不是结好姻缘的井!”
林浩心里也咯噔一下,但为了稳定军心,强笑道:“什么年代了还迷信!一口枯井而己,可能是以前废弃的。清理干净,填平它!”
然而,当天晚上怪事就发生了。林浩睡在临时搭在宅子前院的工棚里,迷迷糊糊间,听到后院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挠木板?又像是穿着绣花鞋在青石板上轻轻踱步的声音。
“哒……哒……哒……”
声音若有似无,却清晰地钻进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期待?
林浩猛地坐起,抄起手电筒冲到后院。月光惨白,照得院子一片清冷。井口那块刻着符咒的石板好端端地盖着,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残破窗棂的呜咽声。
“谁?谁在那儿!”林浩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
他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可就在他转身要走回工棚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偏房那扇破败的雕花窗户后面,有一抹极其刺眼的红色一闪而过!像是一件嫁衣的衣角!
林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电光猛地扫过去。窗户后面空空如也,只有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第二天,林浩心神不宁。他去拜访了镇上年纪最大的九叔公。九叔公听说他动了那口井,又听到红影的形容,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了,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孽障!孽障啊!你……你惹大祸了!那是‘红妆煞’!”
九叔公哆哆嗦嗦地讲起一段尘封的往事:苏家举人当年有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却与一个穷书生私定终身。举人老爷嫌贫爱富,硬生生拆散了他们,把女儿强行许配给了一个有权有势但病入膏肓的老头子冲喜!女孩性情刚烈,出嫁前一天晚上,穿着一身自己缝制的、准备和心上人成亲用的火红嫁衣,跳进了后院那口据说通着地下阴河的井里!
她死时怨气冲天,诅咒苏家断子绝孙,诅咒所有破坏她姻缘的人不得好死!更可怕的是,她死时身着红嫁衣,又是横死,怨念化成了最凶的“红妆煞”!苏家后来果然迅速败落,举人老爷不久也暴毙身亡。举家搬迁前,苏家请了高人,用刻满符咒的石板封了井口,又在那偏房布下禁制,才勉强镇住了煞气。
“那口井,就是她的‘婚房’!那偏房,就是她拜堂的地方!你动了封井石,惊扰了她,她以为……以为有人来娶她了!”九叔公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红影现,煞气生!她死时心愿未了,怨念不散,最执着于‘成亲’!她会缠上动了她‘婚房’的人,首到……首到完成她未尽的‘婚礼’!活人跟她结阴亲,那是要命的啊!”
林浩听得浑身冰凉,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终于明白那井口内侧扭曲的“囍”字意味着什么了!那不是喜庆,是索命的契约!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老宅,想立刻停工,甚至想把井重新封死。但工人们己经被昨晚的怪声吓跑了,偌大的宅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不敢再去后院,天一黑就缩在前院的工棚里,门窗紧闭,开着最亮的灯。可那幽幽的刮挠声和踱步声,一到深夜,依旧会准时从后院传来,而且……似乎越来越近了!有时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个女人低低的、带着无尽哀怨和期待的哼唱,唱的正是本地婚嫁时的古老小调!
更可怕的是,林浩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镜子里,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窝深陷,印堂发黑。偶尔一瞥,竟看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件半透明的、湿漉漉的红色长衫!他惊恐地扯掉,却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但那股冰冷滑腻的触感,却真实得可怕。
他知道,自己被缠上了。
绝望之下,他想起九叔公提过,当年封井的高人留下过一本册子,或许记载了镇压之法。他发疯似的在老宅里翻找,终于在正厅一个布满灰尘的神龛暗格里,找到了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书页残破,字迹模糊。他借着昏暗的灯光,艰难地辨认着。上面果然记载了关于“红妆煞”的镇压之法,但内容却让他如坠冰窟!
书上说,要彻底平息“红妆煞”的怨气,只有一个办法:**完成她的执念,让她“嫁出去”**。但活人不能与厉鬼结亲,否则必死无疑。唯一的替代之法是——找一个与她“命格相合”的替身,在当年她自尽的时辰(子时三刻),穿上她留在世间的“嫁衣”(那件怨气所化的红衣),于她自尽的“婚房”(井口)前,进行一场完整的冥婚仪式!仪式完成,“新娘”的怨念得到满足,便会离去。但那个作为替身的活人,虽然不会立刻死去,却会折损阳寿,魂魄受损,一生被阴气缠绕,体弱多病。
书上还夹着一张发黑的符纸,似乎是当年留下的最后一道“引魂符”。
林浩拿着符纸和书,手抖得厉害。他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命格相合”的替身!从他动井的那一刻起,他就被选中了!那件幻觉中的湿漉漉的红衣,就是她的“嫁衣”!
怎么办?不做,他会被这女鬼活活缠死!做,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撕扯着他。眼看子时将近,后院传来的踱步声越来越急促,哼唱声也越来越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的焦躁。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那是腐烂的胭脂水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林浩知道,她等不及了。
他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找出自己带来的一件崭新的红衬衫——这是他原本打算工程结束时庆祝穿的。他换上这件红衬衫,又拿出那张引魂符,紧紧攥在手心。
子时三刻。
惨白的月光穿过破败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后院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那口盖着符咒石板的枯井,像一个沉默的巨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林浩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到井边。阴冷的气息几乎要冻僵他的骨髓。他展开那张引魂符,符纸在无风的环境下竟然微微颤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按照书中记载的步骤,念出了那拗口的、充满禁忌意味的冥婚祝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谨以……红妆为凭,引魂为证……今……今……送嫁……入……入……”
他念得磕磕绊绊,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喉咙。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连月光都变得惨绿!
就在他念到“送入洞房”的最后一个字时——
“呼——!”
平地刮起一阵猛烈的阴风,飞沙走石!盖着井口的符咒石板“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缝!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井底淤泥和腐朽气息的红雾,猛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林浩手中的引魂符瞬间自燃,化作一缕青烟!他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双脚却像被冻在了地上!
红雾迅速凝聚,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个穿着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缓缓浮现!那嫁衣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着暗红色的、像血又像泥水的东西。盖头下,看不见脸,却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毒视线,死死地锁定着他!
林浩身上的红衬衫,此刻在红雾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真的成了新郎的吉服!
那红盖头下的身影,伸出了一只苍白浮肿、指甲乌黑的手,僵硬地、缓缓地,向他伸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林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不——!!!” 他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哗啦!”
他身上的红衬衫,突然从领口开始,寸寸碎裂!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碎片像红色的蝴蝶,在阴风中狂舞,然后瞬间被红雾吞噬、消失!
同时,那红盖头身影的动作猛地一滞!盖头下似乎发出一声极其不甘、极其愤怒的尖啸!整个身影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信号不稳的电视画面!
红雾疯狂翻涌,带着浓烈的腥臭。那身影在雾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作一道刺目的红光,“嗖”地一声,重新钻回了那裂开的井口缝隙之中!
“轰隆!”
符咒石板彻底碎裂,掉入井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阴风骤停,红雾消散。月光重新洒下,后院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林浩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身上那件红衬衫,只剩下几缕破烂的布条挂在身上,胸口处,赫然留下五个乌青发黑的手指印!深入肌肤,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他活下来了……因为那件匆忙找来的红衬衫,材质普通,并非真正的“嫁衣”,承受不住冥婚仪式的力量,在最后关头崩碎了,仪式被强行中断!
但代价是——他胸口留下了厉鬼的印记,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怨毒,如同跗骨之蛆,将伴随他一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一种无法驱散的虚弱感和寒意,从那个乌黑的手印处蔓延至全身。
他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苏宅,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后来,那座苏家老宅被彻底封锁,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而林浩,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成了一个“活死人”。他终日畏寒,即使在盛夏也要裹着厚厚的棉衣。脸色永远苍白如纸,胸口那乌黑的指印如同烙印,无法消除。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己经不全。
镇上的人都说,苏家小姐的“红妆煞”没有真正嫁出去,怨念更深了。林浩只是她暂时放过的“新郎”,那印记就是标记,等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或者找到下一个更合适的替身完成仪式时……她还会回来找他。
夜深人静时,林浩总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带着无尽哀怨的哼唱,仿佛就在窗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印记,那乌黑的指印似乎……比昨天又深了一点,寒意也……更刺骨了一些。
他知道,那场未完成的“婚礼”,终究会有一个结局。而他,注定是那场“红妆煞”宴席上,一道无法逃脱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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