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外，柳絮纷飞如雪。
云苓勒住马缰，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心中却没有半分欣赏景致的心情。
她与墨寒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这日黄昏时分赶到了楚国都城。
“前面就是郢都了。”墨寒驱马上前，低声提醒道：“是否要先找家客栈安顿？”
云苓微微颔首，“先打听一下相国的消息。”她声音轻柔，却掩不住其中的焦虑，“按时间推算，他应该比我们早到一日。”
墨寒点头称是，二人驱马缓行，随着入城的人流向前移动。城门口熙熙攘攘，商旅、农夫、行人络绎不绝。
“听说了吗？那个秦国来的张仪被关进大狱了！”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传入云苓耳中。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缰绳几乎脱手。转头看去，是两名挑着担子的农夫正站在路边歇脚，其中一人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什么。
“可不是！楚王震怒，说是要将他五马分尸呢！”另一人接口道，眼中闪烁着看热闹的光芒，“听说那场面会公开示众，到时候咱们也去瞧瞧。”
云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地抓紧马鞍，指甲深深陷入皮革之中。
墨寒见状立刻靠近，急切道：“夫人……”
“相国……相国他……”云苓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指向那两名农夫，“去……去问问清楚……”
墨寒脸色一变，立刻翻身下马走向那二人。云苓坐在马背上，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墨寒很快回来，脸色凝重：“夫人，情况不妙。他们说大人昨日刚到郢都就被楚王派人拿下，现在关在死牢，三日后行刑。”
云苓感到一阵窒息，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手指紧紧攥住衣襟。
张仪离别前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记住，若听闻我有不测，立即去找靳尚，此人乃楚王宠臣，我在他府上埋有眼线。”
“墨寒，找家不起眼的客栈。”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要靠近靳尚府邸的。”
“是，夫人。”墨寒应道。
安顿下来后，云苓从行囊深处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盖开启的瞬间，两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在昏暗客房中泛起幽幽蓝光。这是张仪特意准备的“敲门砖”——靳尚痴迷珍宝，尤其喜爱夜明珠。
“夫人，我们现在就去吗？”墨寒眉头紧锁。
“刻不容缓。”云苓将夜明珠包进绣着暗纹的绢帕，“大人说过，靳尚每日申时会在府后小门见客，我们就从那里入手。”
她对着铜镜将发髻打散，重新挽成楚国贵族女子流行的样式，又换上提前准备的楚服。镜中人转眼变成了个寻常的楚国女子，唯有眼中那抹化不开的忧色泄露了真实情绪。
申时的郢都西城，达官显贵的府邸间行人稀少。
云苓按张仪所述，找到了靳尚府后那条种满湘妃竹的小巷。第三根竹竿上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秦”字——这是张仪说的暗记。
她刚在门前站定，一个驼背老仆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门口。
“姑娘何事？”老仆眼皮都不抬。
云苓亮出张仪的玉佩：“故人托我来献宝。”
老仆浑浊的眼珠在玉佩上停留片刻，突然躬身让开：“姑娘请随老奴来。”
穿过几重院落，云苓被带到一间临水的轩室。窗外荷花初绽，室内却弥漫着某种名贵香料的气息，熏得人头晕。一个身着绛紫深衣的中年男子正背对门口赏画，听到脚步声才缓缓转身。
靳尚比云苓想象中要儒雅许多，若不是那双闪烁着贪婪精光的眼睛，几乎像个清高的文士。
“张仪的人？”靳尚开门见山，目光却黏在她手中的绢帕上。
云苓不答，只是将绢帕展开。夜明珠在暮色中绽放出梦幻般的光晕，靳尚的瞳孔随之放大。
“上好的南海珠……”他伸手想拿，云苓却合上了绢帕。
“我家大人现在楚王大狱。”她首视靳尚的眼睛，“三日后……”
靳尚收回手，突然笑了：“张仪果然料事如神。他入城前就派人送信，说若他入狱，必有人携重宝来见。”他踱到窗前，“但楚王这次是铁了心要他的命……”
“五百金。”云苓打断他，“再加一对同样成色的夜明珠。”
靳尚的呼吸明显一滞。
“听闻大人与楚王宠妃郑袖夫人交情匪浅……”云苓按张仪所授之言，刻意压低声音，“秦王得知相国入狱，己备下厚礼——不仅要以公主联姻，更陪嫁绝色佳人十二名，金玉宝器二十车，还将割让上庸六县作为公主汤沐邑。”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若郑夫人不愿楚王身边多出这些个千娇百媚……”
靳尚原本半阖的眼帘倏地睁开，指腹不自觉地着案几边缘。待听到“上庸六县”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他忽然前倾身子，袖口险些带翻茶盏：“姑娘此言当真？那十二名美人……可曾见过？”
“大人说笑了。”云苓将宝物又往前推了半尺，夜明珠的光晕正映在靳尚贪婪骤缩的瞳孔上，“郑夫人若失了圣心，您这进出宫闱的路……怕也要生荆棘呢。”
靳尚接过夜明珠，转头便对侍从厉声喝道：“愣着作甚！备本官的朱轮车——”话音未落又急急补充：“把前日得的越女鲛绡衫取来，本官要带着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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