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燕国的春日来得迟，但一旦来了，便格外热闹。
冬日的寒意仿佛在一夜之间消融殆尽，城外山野间的积雪化作了潺潺溪流，滋润着刚刚苏醒的大地。
杨柳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过往的行人招手。
今日是燕地一年一度的“踏青节”，城中百姓纷纷结伴出游。郊外绿野如茵，桃花初绽，连风里都带着甜丝丝的花香。
芈八子特意吩咐白起与云苓带着公子稷出城游玩，美其名曰“让稷儿见识燕地风物”，实则暗藏心思。
她站在府邸的高处，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母亲今日怎么不一起来？”
赢稷仰着脸问道，手里攥着一支刚折的柳条，轻轻甩着玩。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银白色的丝带，衬得小脸愈发白净可爱。
云苓替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温声道：“夫人说身子乏了，让我们好好玩。”
今日她特意换了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衣裙，只在袖口和领口绣了几朵小小的白梅，发间也只簪了一支素银钗，青丝垂落肩头，衬得肌肤如雪。
白起站在一旁，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劲装衬得他愈发沉稳内敛。
他目光不经意掠过云苓的侧颜，见她今日未施粉黛，却更显得清丽脱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白起迅速移开视线，喉结微动，低声道：“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赢稷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云苓与白起并肩而行，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半步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远。
白起的步伐稳健有力，却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云苓能够轻松跟上。
燕地郊野风光甚美，溪水潺潺，野花点缀其间，偶有燕子低飞掠过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赢稷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一会儿追着五彩斑斓的蝴蝶跑，一会儿又蹲在溪边好奇地观察游动的小鱼，玩得不亦乐乎。云苓怕他摔着，便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温柔地提醒：“公子，慢些跑。”
白起则始终保持着警惕，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西周，确保无任何危险。
他虽沉默寡言，却时刻注意着云苓的一举一动——见她弯腰替赢稷擦汗时，青丝垂落，他便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挡去侧旁的风；见她抬手遮阳时，他便默默站到阳光刺眼的那一侧；见她被路边的荆棘勾住裙角，他立即上前一步，用剑鞘轻轻挑开。
正走着，忽然草丛里“沙沙”一阵响动，紧接着，一只黄毛土狗猛地窜了出来！那狗个头不小，龇着牙，尾巴高高，首首朝三人冲来！
“汪！”犬吠声在宁静的郊野显得格外刺耳。
赢稷吓得“啊”地一声，一把抱住白起的腰，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云苓也是脸色一白，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竟不自觉地躲到了白起身后，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白起一怔。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从容淡然的她，竟会怕狗？
他感受到她纤细的手指隔着衣袖传来的温度，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那狗见他们后退，更加得意，又往前逼近两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白起眼神一冷，手按在剑柄上，周身气势陡然凌厉如出鞘的利剑。那狗似乎察觉到危险，尾巴一夹，悻悻地“汪”了一声，转身溜走了。
危险解除，赢稷这才从白起身上滑下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还好有白将军在！”
云苓也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紧紧抓着白起的衣袖，连忙松开。
白起侧眸看她，低声道：“你……怕狗啊？”
云苓强自镇定道：“只是……不习惯罢了。”
赢稷却笑嘻嘻地插话：“原来云姑姑和我一样怕狗啊！”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云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赢稷却笑得更加灿烂，显然觉得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白起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素来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三人继续前行，气氛却比先前轻松许多。赢稷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喊：“白将军！云姑姑！快些走！”
云苓步伐轻盈，衣袖随风微扬，偶尔与白起的衣角轻轻相触，又迅速分开。白起走在她身侧，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可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她。
有一瞬间，他多希望，她躲在他身后，不仅仅是因为怕狗。
路过一片桃林时，赢稷兴奋地跑进去转圈，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花雨。云苓站在树下，一片花瓣落在她的发间，白起几乎要伸手替她拂去，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这个冲动。
“真美啊。”云苓轻声感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只是，这桃花虽美，却易凋零，如同人生无常。”
白起沉默片刻，道：“花开有时，花落有时。但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再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说花，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云苓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是。”
夕阳西下，三人踏上归途。赢稷玩累了，趴在白起背上睡得香甜，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云苓走在一旁，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轻声道：“今日……公子玩得很开心。”
白起侧眸看她，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脸上，柔和而温暖。他低低“嗯”了一声，心中却有千言万语，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背上的赢稷托得更稳一些。
回府的路上，晚风轻拂，桃花纷飞。
白起背着熟睡的赢稷，孩子均匀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温热而安宁。
云苓走在他身旁，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又分开，却始终不远不近地并肩而行。
白起心中想着，或许，这样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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