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验尸房的白幡在风中“哗哗”作响,黄尔珍隔着青竹帘,都能闻到混合着艾草与尸蜡的腐臭味。
她捏紧袖中从毒草园带出的引毒藤叶片,叶脉间的金箔硌着掌心,像极了前世解剖刀下的金属反光。
验尸台的铜铃铛突然响起,惊飞梁上栖息的乌鸦,黑色羽毛落在青石板上,衬得父亲遗体的青灰色皮肤愈发诡异。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着银簪,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不锈钢器械。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值守仵作的铜铃声刺破寂静,他腰间挂着的验尸格目,正是黄尔珍前日在义庄被烧毁的那份,封皮上的朱砂印还带着焦痕。
“我是相府二小姐,”
她扬起半块药王谷玉佩,玉体温凉如父亲的遗骨,
“来替亡父复验。”
话音未落,己侧身闪过仵作的阻拦,银簪挑开青竹帘,验尸台上父亲的遗体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胸口的尸斑比记忆中更深三分。
首席仵作拍案而起,手中骨锯还滴着尸油:
“胡闹!女子怎可插手验尸——”
“《洗冤集录》有载,”
黄尔珍打断他,取出从密室带来的青铜蒸骨器,
“凡验骨,先以糯米醋蒸之,次以引毒藤火逼之,可见隐伤。”
她突然看向围观的吏员,
“诸位难道不好奇,为何相爷的验尸格目,会在义庄大火中不翼而飞?”
验尸房的烛火突然爆响,火星溅在青竹帘上,黄尔珍趁机将引毒藤叶片投入火盆,腾起的紫烟中,父亲的遗骨渐渐浮现出淡金色纹路——
那是冰针多次刺入留下的热灼伤。
她取出韦照临送的八卦银针,在胸骨第三根肋骨处停住。
“此处针孔,”
她用银针挑起半片冰晶,
“角度偏右三分,与《葵花点穴手》记载的‘心俞穴错位刺法’完全一致。”
前世解剖过的江湖杀手尸体,心脏周围也有类似的灼伤轨迹,
“凶手是江湖人,却用了皇室禁术。”
仵作的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骨锯“当啷”落地:
“你、你怎知皇室禁术?”
“更妙的在颅骨。”
黄尔珍转身走向颅骨盛具,指尖抚过顶骨裂痕,现代法医学的 CT扫描图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冰针从百会穴入,却在风府穴出,这种‘透骨穿针’手法,唯有药王谷的‘寒蝉三叠’能做到。”
验尸房的气温陡然下降,吏员们不自觉后退半步。
黄尔珍知道,自己故意混淆江湖手法与皇室禁术,正是为了引蛇出洞——
父亲的死,从来不是单一势力所为。
“精彩。”
韦照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日穿的玄色官服上绣着金线蟒纹,正是刑部侍郎的朝服,
“黄姑娘的验尸术,比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有趣多了。”
他扫过盛具里的颅骨,
“不过本殿奉皇上口谕,此案需移交刑部。”
首席仵作如释重负,连忙捧起验尸格目:
“殿下明鉴,相爷确系毒发身亡,并无外伤——”
“外伤?”
黄尔珍冷笑一声,将蒸骨器中的糯米醋泼向格目,
“毒发时间与冰针创伤时间相差两个时辰,仵作大人该不会连《洗冤集录》的‘毒发时序表’都忘了吧?”
韦照临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写了个“停”字:
“黄姑娘累了,先随本殿去偏房歇息。”
他转身时,袖口拂过盛具,半片冰晶无声落入火盆,瞬间爆起蓝焰——
那是控尸毒遇火的反应。
偏房的檀香混着验尸房的腐臭,黄尔珍盯着韦照临袖口的焦痕,知道他刚才销毁了关键证据:
“殿下这是要灭口?”
“灭口?”
韦照临倒了杯茶,茶盏边缘刻着药王谷的引毒藤纹,
“本殿是在救你。刚才提到的‘寒蝉三叠’,是当年血洗药王谷的带队统领独门手法。”
他忽然压低声音,
“你以为大理寺的仵作,为何敢伪造验尸格目?”
窗外传来吏员们的低语,黄尔珍看见首席仵作正用银针挑开父亲遗体的衣襟,露出心口的朱砂痣——
和老顾、韦照临的烙印位置相同。
她突然想起,在毒草园祭台看见的药人经络图,心口朱砂痣正是控尸毒的宿主标记。
“他们在检查父亲是否是药人。”
她握紧茶盏,瓷片上的引毒藤纹硌得掌心发疼,
“而你,怕我当众说出控尸毒的秘密,所以要接管案件。”
韦照临没有否认,反而从袖中掏出半片烧焦的密信,上面残留着“药人己死,毒经未得”的朱砂字:
“这是首席仵作刚才塞进袖口的,来自二夫人的密信。”
他忽然指向窗外,
“看见那个穿皂色衣的小吏了吗?他耳后有朱砂记,是药王谷残部的眼线。”
望向窗外,小吏正用帕子擦拭验尸台,动作熟练得异于常人——
那是处理毒尸的手法。
她忽然想起,在废园发现的父亲种植记录,引毒藤的根系走向,与小吏擦拭的轨迹完全一致。
“所以,”
她放下茶盏,
“父亲的死,是皇室与药王谷残部合谋,前者要销毁药人证据,后者要夺取《毒经》。”
韦照临点头,指尖敲了敲茶盏:“现在知道,为何本殿要阻止你继续验尸了吧?你每多查出一分,就有十个药人密探准备灭口。”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锦盒,
“这是相爷的遗物,本殿在他衣领暗袋里找到的。”
锦盒打开的瞬间,黄尔珍屏住呼吸——
里面躺着片染血的丝帕,上面用曼陀罗汁画着皇宫平面图,某处暗格标注着“初代控尸毒原液,藏于太医院井中”。
丝帕边缘,父亲用极小的字写着:“珍儿,找姚昭宁”——
正是将军府的庶女,她在膳房见过的那个总带着伤的姑娘。
“姚昭宁?”
韦照临挑眉,
“将军府的女将军,倒是个能信任的人。”
他忽然站起身,官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明日随本殿入宫,太医院的井,该清一清了。”
验尸房的白幡再次“哗哗”作响,黄尔珍望着韦照临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官服下的肩线,与父亲密室里那幅药人经络图的肩井穴位置完全重合。
她摸了摸丝帕上的曼陀罗汁印记,想起在毒草园制的麻醉剂,或许能用来对付太医院的药人密探。
“相爷的颅骨,”
她忽然开口,
“左颞骨有旧伤,是不是二十年前被毒王蜂蜇伤留下的?”
韦照临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黄姑娘不如猜猜,本殿锁骨下的烙印,为何和相爷的旧伤在同一方位?”
话音未落,他己消失在白幡后,唯有茶盏里的檀香还在袅袅升起。
黄尔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藏在二十年前的血洗之夜,藏在药王谷的秘典里,更藏在韦照临每一次销毁证据的动作中。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己到,小心火烛——”黄尔珍打开锦盒,再次凝视丝帕上的皇宫平面图,父亲的字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她忽然想起,在尼姑庵发现的母亲遗物,那本《药王心经》的扉页,同样画着相同的暗格标记。
“姚昭宁,”
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将军府的庶女,为何会出现在父亲的遗物中?”
验尸房的气温越来越低,黄尔珍裹紧衣襟,指尖触到丝帕上的血渍——
那是父亲的血,也是药王谷的血。
她知道,明日的入宫之行,将是她第一次首面太医院的毒雾,而韦照临的真实目的,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他既是猎人,也是猎物,而她,必须在这盘大棋中,走出属于自己的医道。
白幡在风中翻动,发出仿佛书页翻动的声响。
黄尔珍忽然想起,在毒草园祭台看见的《毒经》残页,最后一行写着:
“尸检非查案之终,乃破局之始”。
此刻的她,正站在破局的起点,而前方,是太医院的深井,是皇宫的暗格,更是皇室与药王谷二十年的恩怨情仇。
“父亲,”
她对着验尸房的白幡低语,
“女儿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将验尸术与毒理结合——因为真相,从来都藏在尸体的伤痕里。”
烛火突然熄灭,验尸房陷入黑暗。
黄尔珍摸出火折子,看见父亲的遗骨在蒸骨器的余温中,隐隐透出药王谷的图腾纹路。
她知道,这场尸检风波,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而她手中的银针,终将刺破层层毒雾,让真相重见天日。
更夫的梆子声渐行渐远,黄尔珍握紧丝帕,上面的曼陀罗汁印记在火折子的微光中明明灭灭。
她忽然注意到,丝帕边缘的针脚密得异常,拆开后竟露出半片金箔,上面刻着“洗冤石碎,毒晶现形”——
正是老顾临终前提到的药王谷圣物用法。
“原来父亲早把钥匙藏在细节里。”
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金箔上的纹路,突然想起韦照临后背的“药叁”烙印。
那些被刻入皮肤的编号,那些藏在毒雾后的真相,终将在她的银簪下无所遁形。
验尸房的石门“吱呀”开启,姚昭宁的身影带着夜风闯入,甲胄上的“姚”字染着新鲜血迹:
“黄姑娘,城北兵营突发怪病,士兵的症状……和你说的赤焰瘟一模一样。”
黄尔珍点头,将丝帕塞进衣襟:
“带多少人?”
“二十狼卫,全听你调遣。”
姚昭宁抽出银枪,枪尖映着月光,
“不过入宫前,我们得先去个地方——”
“太医院密道。”
黄尔珍接过话头,摸向腰间的半块玉佩,
“父亲说,初代控尸毒原液藏在井中,而井底,应该还有……”
“还有三千具药人储君的尸体。”
姚昭宁的声音低沉,
“我父亲的密函里提过,皇室用婴儿炼毒晶,就藏在太医院地宫。”
夜风卷着白幡拍打着窗棂,黄尔珍望向验尸台上父亲的遗体,忽然发现他右手无名指微微弯曲,正是握笔记录时的姿势。
那个总在深夜翻书的身影,此刻正通过遗物,指引她走向更深的迷局。
“走吧,”
她将银簪别进发髻,
“去看看太医院的井,究竟有多深。”
姚昭宁点头,甲胄碰撞声中透出决绝:
“我带了北疆特有的冰蚕丝,能防汞毒。黄姑娘,你的银簪,能剖开毒晶,也能剖开人心。”
两人踏出征房的瞬间,验尸房的烛火突然复燃,映得父亲遗骨上的金纹格外明亮。
黄尔珍知道,这不是巧合,而是父亲在天之灵的指引——
那些被毒死的、被炼成药人的、被埋在地宫的冤魂,都在等着她用现代法医的知识,在这古代的验尸房里,写下洗冤的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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