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不见星月。
苏晚依约来到萧府角楼下，西周寂静无人。她抬头望去，角楼之上，一道身影凭栏而立，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不多时，慕清欢自楼上下来，动作轻盈，落地无声。
“你来了。”他的声音在夜里听不出情绪。
看向慕清欢：“关于毒医门的双生花，你了解多少？”
慕清欢道：“毒医门行事诡秘，关于双生花之事，我也是从残存的典籍中窥得一二。此术极为歹毒，条件也苛刻。其一，必须是女子。其二，要么是同卵双生，要么，便是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人。”
苏晚心中一动，容貌几乎一模一样？
慕清欢继续说道：“唯有具备这两个条件，才有可能被毒医门选中，培养成所谓的‘双生花’。她们会被种下一种名为【双生蛊】的奇蛊。此蛊一分为二，分别植入两人体内。一人为主，一人为辅。辅者所受的一切苦楚、修炼的蛊毒之力，最终都会通过双生蛊的联系，反哺给主者。”
苏晚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她追问：“代价呢？”
慕清欢：“辅者的代价，便是性命与神智。据说，双生蛊大成之日，辅者会彻底失去自我，成为一具只知听命行事的傀儡，最终在蛊毒反噬下耗尽心血而亡。而主者，则能坐享其成，获得强大的蛊术力量。”
“所以，辅者是消耗品。”苏晚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慕清欢：“可以这么说。毒医门为了培养出强大的蛊师，无所不用其极。双生花，便是他们最为隐秘也最为残忍的手段之一。”他顿了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苏晚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可见过太子府的那位太子侧妃？”
慕清欢想了想：“略有耳闻，据闻容貌出众。怎么？”
苏晚：“许多人说，我与她，长得有九分相似。”
这句话一出，慕清欢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看向苏晚，夜色中，她的脸庞轮廓分明，那双眼睛，此刻正幽深难测。
苏晚继续道：“太子那位林侧妃，闺名林晴。在我入太子府之前，她便己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失踪？”慕清欢重复了一遍。
“是啊，失踪。”苏晚手指微微蜷缩，“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太子府那种地方，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慕清欢沉默。
苏晚：“我曾想过许多可能。逃走？太子府守卫森严，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轻易逃脱？被害？谁敢在太子府动手，又能处理得如此干净，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她看着慕清欢：“现在，我有了新的猜测。”
慕清欢：“毒医门？”
苏晚：“如果，林晚晴是双生花中的一个，而我，是另一个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苏晚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她。
“这……”慕清欢显然也被这个猜测惊到了，“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无实证。”
苏晚：“是猜测，但并非毫无根据。我母亲的死，一首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她死得太突然，太蹊跷。通过柳儿说是坠湖，父亲也三缄其口。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如果，我母亲知晓了双生花之事，知晓了毒医门的阴谋，她会不会因此……被灭口？”
这个推论，让她自己的心都沉了下去。
慕清欢：“若真如你所言，那苏家……”
苏晚：“祖母和父亲，或许是知道些什么的。否则，他们为何对母亲的死讳莫如深？为何府里那个秦嬷嬷，行为疯癫，却能安然无恙地待在最偏僻的院落？祖母说她可怜，脑子不好，这番说辞，现在想来，更像是一种掩饰，一种警告。”
她想起秦嬷嬷那双浑浊却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想起她那道贯穿眼睛的蜈蚣疤痕。
“毒医门处理叛徒的印记。”苏晚喃喃自语，“那个秦嬷嬷，她究竟是谁？她和毒医门，和我母亲的死，和我，又有什么关联？”
慕清欢：“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打算如何？”
苏晚：“我需要证据。那个秦嬷嬷，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还有，【百蛊录】。”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册子，“这里面，会不会有关于【双生蛊】的记载？”
慕清欢：“百蛊录收录天下奇蛊，双生蛊既然存在，上面理应有相关描述。但毒医门的手段向来隐晦，未必会详尽。”
苏晚翻开百蛊录，书页泛黄，字迹古朴。她一页一页细看，上面的蛊虫图样千奇百怪，文字描述也颇为艰涩。
“找到了。”苏晚的手指停在一页上。
那一页画着两朵并蒂而生的妖异花朵，花瓣鲜红如血，花蕊处隐约可见两只纠缠的蛊虫。旁边的文字注解，果然提到了“双生”、“同源”、“反哺”、“噬主”等字眼，与慕清欢所说大致吻合。
但更让苏晚心惊的是最后一句注解：“双生花成，非血亲至亲，难以察其异样。然，辅者神魂日衰，主者气血日盛，若强行剥离，两者皆亡。”
两者皆亡。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如果她真的是双生花中的一个，如果林晚晴是另一个，那她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你的脸色很难看。”慕清欢的声音传来。
苏晚合上百蛊录：“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上的阴险狠毒，远超我的想象。”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你对毒医门，除了这些，还知道多少？”
慕清欢：“毒医门分为内外两门。外门弟子众多，负责收集药材、炼制普通毒药蛊虫，以及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俗务。内门弟子，才是毒医门真正的核心，他们传承着毒医门最精深、最歹毒的医术和蛊术。据说，内门弟子筛选极为严苛，且一旦入门，终身不得背叛，否则下场凄惨。”
苏晚：“那个秦嬷嬷，会是内门弟子吗？”
慕清欢摇头：“不像。若她是内门弟子，且是叛徒，毒医门不会只留下一个疤痕那么简单。更大的可能，她是外门中某个知晓一些内情，但地位不高的人。或者，是某个计划中的牺牲品。”
苏晚：“我明白了。”她将百蛊录递还给慕清欢，“此物太过重要，还是由你保管为好。”
慕清欢没有推辞，收起了册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要去查探那个秦嬷嬷？”
苏晚：“不急。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我怀疑，府里有毒医门的眼线。否则，我母亲的消息，不会那么轻易就泄露出去。”
慕清欢：“你的意思是？”
苏晚：“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隐藏在暗处的人，都自己跳出来的契机。”她看向慕清欢，“今日多谢你解惑。关于联络方式，依旧按照之前说的。”
慕清欢：“好。”
苏晚：“那个贯穿眼睛的疤痕，你之前说，是毒医门处理叛徒的刑法。”
慕清欢：“是。这种印记，是为了震慑，也是为了折磨。月圆之夜，疤痕处会奇痒剧痛，如同万蚁噬心，非人的折磨。”
苏晚：“那么，有没有可能，秦嬷嬷并非自愿疯癫，而是因为常年忍受这种折磨，才导致神智不清？”
慕清欢沉吟：“有这个可能。毒医门的刑罚，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苏晚：“如果她是清醒的，只是在装疯，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慕清欢也无法回答。
夜风更冷了几分。苏晚拢了拢衣襟：“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慕清欢：“万事小心。”
苏晚没再多言，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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