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贪婪的火焰
世界杯期间，情报中心的灯光成了光明分局里熄灭最晚的。
窗外，世界杯的喧嚣透过紧闭的窗户，隐隐传来进球后的狂呼和汽车喇叭的长鸣，而到了屋内，就只有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一窗之隔，变成了两个世界。
陈默刚一推门进来，就闻到了浓重的烟味和咖啡味，虽然指挥中心情报中心一直是刑侦大队的核心，但也是最熬人的地方，从他一进门这几人的精神状态就能看出。
张泽天眼窝深陷，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广华市地图上，上面密密麻麻钉着彩色图钉，不同颜色的细线将它们连接起来，像一张正在编织的蛛网。
“陈大！”张泽天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但带着一丝兴奋，“有眉目了！”
陈默精神一振，快步走到地图前：“说！”
“我们把近半个月所有能搜集到的线索都过了一遍筛子。”
张泽天打起精神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核心区域：“蓝月亮酒吧、聚友茶楼、开发区‘动力’台球厅、大学城‘极速’网吧，这几个点是绝对的热点，其主要特点高度相似，就是人员交叉、资金流动、通讯联络都异常频繁。”
说完，他接着拿起一份打印的清单：“我们通过这几天一直在和电信局沟通合作，初步锁定了六个高频传呼机号，三个频繁出现在报案记录和摸排线索里的固定电话。”
“还有两个OICQ号码，在几个网吧的监控记录里，都有人登录它们接收疑似‘盘口’信息。电信那边正在配合查这些号码的通联记录，需要点时间。”
“但我觉得资金流是关键突破口！李梅从经侦转过来的大量银行流水异常报告里，筛出来五个‘人头户’账户。”
“特点都是小额现金频繁存入，来源分散，然后在比赛日前后，大额资金集中划转到一个叫‘广华顺达财务咨询公司’的账户！”
“‘广华顺达’？”陈默眉头紧锁，“查这个公司背景了吗？”
“正在查！王斌在跑工商登记。初步看，注册法人叫张玉平，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名下就这么一个公司，注册地址在城西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看起来就是个皮包公司。”
“但它的账户接收了巨量资金！半个月流水就超过三百万！”张泽天指着地图上城西一个区域，“这里是它的注册地，离‘蓝月亮’酒吧不远。”
“三百万…这只是我们目前能看到的冰山一角。”陈默眼神冰冷，“这个‘顺达财务’，很可能就是他们所谓的‘水房’，负责洗钱和资金归集的核心节点！”
“对！”张泽天用力点头，“而且，我们还发现一个更关键的关联！”
他拿起另一份文件：“在梳理110接警记录时，发现一条看似不起眼的记录：三天前，城西派出所接到一个报警，有人要跳楼，地址就在‘顺达财务’注册地旁边不远的小区！”
“报警人是个女的，哭喊着说她老公赌球输光了家底，还欠了高利贷，要把房子押出去。当时派出所民警去了，把人劝下来了，按普通家庭纠纷处理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报警人叫什么？她老公呢？”
“报警人叫李如翠。她老公叫康玉东。”张泽天翻看记录，“就是那个要跳楼的男人。”
“康玉东？”陈默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油条摊那个懊恼拍大腿的黑脸汉子。
“老子押了五百块土耳其赢，全他妈打水漂了！”
而且当时康玉东也提到了蓝月亮...
“查一下这个康玉东！快！看他有没有出现在我们的其他线索里！”
张泽天立刻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陈大，找到了！在开发区分局上报的一个小赌档查处记录里，抓了几个看球时用现金下注的，其中就有康玉东！”
“当时他交代是在‘动力’台球厅跟一个叫‘刚子’的人下的注，押了五百块土耳其输。记录里还有他的传呼机号……和我们锁定的其中一个高频号一致！”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那个在油条摊抱怨输了五百块的黑脸汉子康玉东，不仅是个赌徒，很可能还是底层的一个小收注员，他的通讯号被“庄家”网络使用，而他本人，因为深陷赌球泥潭，已经走到了家破人亡的边缘！
“李如翠……康玉东……”陈默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清晨油条摊的市井喧嚣和眼前冰冷的线索报告交织在一起，一股沉重感压上心头。
“泽天，这条线非常重要！康玉东是关键人物，他既是赌徒，又是这个网络底层的参与者，还差点闹出人命！他很可能知道一些内情，特别是关于‘顺达财务’或者‘蓝月亮’、‘动力台球厅’这些地方的操作内幕！”
陈默迅速做出判断，“而且，他现在处于极度绝望的状态，心理防线可能最脆弱，是重要的突破口！”
“我明白！”张泽天立刻记录，“我马上把康玉东和他妻子的信息、地址，以及涉及‘顺达财务’的所有线索，整理成一份重点报告！”
“好！”陈默点头，“你继续深挖‘顺达财务’和那几个核心通讯号，特别是资金最终流向！我这就去向吴局和李局汇报，申请对康玉东这条线进行重点经营，同时部署对‘顺达财务’的初步外围侦查！”
陈默拿着张泽天快速整理出的简报，快步走向局长办公室，他需要更高层面的决策和支持。
局长办公室内，烟雾比情报中心还浓。
吴天赐局长穿着熨帖的衬衫，鼻梁上架着眼镜，正仔细看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
副局长李爱国坐在对面，警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深蓝色的衬衫，手里夹着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吴局，李局。”陈默敲门进来，将简报放在桌上，“情报中心有重大进展，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也更急迫。”
吴天赐示意他坐下：“陈默，坐。说说看，巴支队那边催得很紧。”
陈默言简意赅地将发现“广华顺达财务咨询公司”这个疑似核心水房、锁定高频通讯号，以及意外发现康玉东这条关联着家破人亡悲剧的重要线索，清晰汇报了一遍。
他特别强调了康玉东作为底层参与者和受害者的双重身份，以及“顺达财务”账户半个月三百万流水的骇人规模。
“三百万……这只是我们初步掌握的？”吴天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凝重，“一个皮包公司……这背后牵扯的资金量和人员规模，恐怕非常庞大。社会危害性不小啊。”
“巴支队要求打掉整个网络，目标很明确，这个‘顺达财务’就是关键枢纽！”
李爱国用力摁灭烟头，声音低沉而果断：“这个康玉东，是条活鱼！他现在走投无路，老婆要跳楼，家底输光，还欠一屁股债，正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必须立刻控制住他！从他嘴里撬开缺口，直插‘顺达’和它后面的庄家！”
他看向陈默，“你情报中心锁定他的位置和行踪没有？”
“张泽天正在做，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开发区的‘动力’台球厅附近，家庭住址在城西顺达财务旁边那栋楼。我们随时可以找到他。”陈默回答。
“好！”李爱国拍板，“陈默，你亲自负责康玉东这条线！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就和老魏商量着来，记住，既要快，也要注意方法，他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别真把人逼跳楼了！”
“我们的目标是拿到他参与赌球网络、特别是关于‘顺达财务’和上线人员的直接证据和口供！”
“明白！”陈默应道。刘若凡心思细腻，善于沟通，让他参与正合适。
吴天赐补充道，语气沉稳而带着压力：“同时，对‘广华顺达财务咨询公司’的外围侦查要立刻启动！工商、税务、银行流水、公司实际控制人、日常出入人员……所有信息，能挖多深挖多深！”
“但要绝对保密！陈默，你情报中心和经侦那边紧密配合。李局，你协调一下资源。这个案子，省厅盯着，社会影响极坏，我们必须打出漂亮的一仗，把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是！”陈默和李爱国同时应声。
走出局长办公室，陈默立刻拨通了刘若凡的电话：“若凡，马上到我办公室！有紧急任务，目标人物康玉东，涉及赌球案核心，而且……他家里刚出了事。”
挂掉电话，陈默站在走廊窗前。
外面城市的霓虹映照着世界杯的狂热海报，球迷的欢呼声隐隐传来。
而就在这片喧嚣之下，一个叫康玉东的男人和他的家庭，已经被这场非法的狂欢彻底碾碎。
他仿佛又看到了清晨油条摊前，康玉东那懊恼拍腿的样子，和提到“蓝月亮盘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
仅仅几天，贪婪的火焰就烧毁了他的一切。
“就从你开始吧。”陈默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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