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君臣密谋

汉孝惠西年深冬，未央宫宣室殿的青铜兽首香炉中，龙涎香混着硫磺味在密闭空间里弥漫。李翔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指腹反复着案头新铸的虎符，暗青色的纹路与他袖中暗藏的密信边缘相互，信纸上残留的血迹己凝结成暗褐色的痂。刘盈屏退所有宫人，亲自将窗棂掩得严丝合缝，帝王冕旒上的东珠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摇晃，在烛火下投出细碎的光影。

"吕氏私铸甲胄的工坊己摸清，藏在骊山脚下的矿洞里。"李翔压低声音，抽出半幅染血的素绢，绢布边缘还沾着矿洞特有的赭石碎屑，"这是前日冒死潜入的暗桩传回的，他们连'受命于吕'的旌旗都准备好了。"刘盈接过布帛的手剧烈颤抖，烛火将"吕"字旗上的猩红照得愈发刺目——那分明是用朱砂混着人血绘制，与当年戚夫人惨死时的场景如出一辙。殿外的北风拍打着窗棂，似在呼应着帝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可南军北军皆在吕氏手中......"刘盈喉间发紧。他望着殿外飘飞的雪片，恍惚又见吕产在朝堂上公然将奏章摔在玉阶，鎏金冠冕下的狞笑几乎要冲破记忆。那日朝会，吕产腰间悬挂的正是从灌婴后人手中强夺的虎符，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李翔突然解下佩剑，剑柄上的螭纹与高祖留下的玉珏在烛光中交相辉映："陛下，臣己策反北军副将纪信之子纪成。当年其父替高祖赴死，这份忠义，足以让麾下三千死士为汉室抛头颅洒热血。"说到此处，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青铜令牌，正是纪成父亲当年救驾时所用的信物。

与此同时，椒房殿内的吕雉正将新刻的"吕"字印玺浸入朱砂。侍女捧着织金翟衣候在一旁，金线绣就的百凤朝阳图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却比不过太后眼中炽热的野心。印玺底部的"吕"字棱角锋利，仿佛随时能划破这看似平静的夜色。"明日让吕禄将虎符送来，哀家要亲自查验。"她对着铜镜调整步摇，银簪上的珍珠突然坠落，在青砖上滚出一串清脆声响，惊得栖在梁间的蝙蝠扑棱棱乱飞。镜中倒影里，她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缕，却被凤冠的珠光掩盖。

宣室殿内，李翔展开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是高祖亲书的《大风歌》。墨迹在某些字句处晕染开，显是被泪水浸透又风干的痕迹。"当年陛下为保赵王，每日与刘如意同食同寝，这份仁厚天下皆知。"他的指尖划过"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字句，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宛如即将出征的战士，"如今只需陛下佯装病重，下诏让吕禄入宫侍疾，臣便可在宫门外设伏......"说到此处，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未央宫各处的埋伏点。

三日后，未央宫突然戒严。刘盈卧榻的消息不胫而走，吕禄接到诏令时正与吕产在府中试穿新制的冕服。金丝绣就的龙纹尚未完工，却己显露出僭越的野心。"皇帝若真有不测，这天下......"吕产着尚未完工的龙袍，金丝在他掌心泛着冷光。吕禄却皱起眉头："可太后前日还说要查验虎符，此时入宫，万一有诈？"话音未落，又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说是宣室殿己传出药石无灵的消息。信封上还沾着伪造的药渣，正是李翔命人精心准备的道具。

雪夜的宫门缓缓开启，吕禄带着五百亲卫踏入时，青铜宫灯突然集体熄灭。黑暗中传来兵器相撞的清鸣，纪成率领的死士从廊柱后蜂拥而出。吕禄刚要抽剑，脖颈己被冰凉的匕首抵住，恍惚间他看见月光下李翔的面容——与当年在长乐宫为周昌求情时判若两人，眼中燃烧的不再是书生的悲戚，而是复仇的火焰。李翔的剑上还缠着父亲李超当年的旧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

椒房殿内，吕雉猛然从梦中惊醒。她抓起案头的玉珏，却发现螭纹处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纹。"传吕禄！即刻让他带北军入宫！"太后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回荡，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当宫人举着火把冲进来时，看见凤榻前散落着摔碎的铜镜，每一片碎片中都倒映着扭曲的白发老妪。梳妆台上，未干的朱砂印玺旁，还放着一封未写完的诏书，墨迹停在"天下尽归吕氏"几个字上。

宣室殿内，刘盈强撑病体坐起，望着阶下跪拜的李翔。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诛灭诸吕"呼声，与当年垓下之战的呐喊遥相呼应。"李卿可知，朕前日在高祖庙立誓——"他的指尖抚过先帝留下的遗诏，诏书上还沾着高祖当年的血迹，"若不能荡平诸吕，无颜见地下英灵。"李翔叩首时，袖中掉落的半片茱萸叶恰好覆在"非刘氏不王"的字迹上，宛如二十年前李超临终时紧握的那片残叶。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未央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崭新的天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长安的夜幕，吕氏满门的哀嚎声从各个府邸传出。吕雉被囚禁在长乐宫时，望着宫墙上剥落的朱漆，突然想起沛县的老井——那时的井水清冽甘甜，远胜过未央宫饮下的每一杯鸩酒。而宣室殿中，李翔捧着收缴的吕氏印玺，看着刘盈将其投入熔炉，赤红的铁水飞溅间，仿佛看见父亲在荥阳城头点燃的那把大火，终于烧尽了所有的阴霾。熔炉中，吕氏印玺逐渐融化，与高祖留下的遗诏残片一同化作青烟，飘散在大汉王朝的天空中。